第六章  飛蝶伴枯竹魂歸太元 5

莊子儒顯得落落寡歡﹐茜茜卻是忙著為莊子儒打點過重的行李。茜茜問莊子儒﹕『子儒表哥﹐你是要我把東西帶回去﹐再給你用空運郵寄到紐約﹐還是願意被罰錢。』

莊子儒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地說道﹕『妳看著辦吧。嫌麻煩﹐就給罰金吧。』

經過了一番折騰﹐終於一切弄妥了。兩人便往樓上候機大廳去了。站在扶手梯上﹐子儒喪氣地掃視著自動門進進出出的人。突然﹐他瞥見一個長髮女子﹐瘦削慘白的側影﹐全身肌肉像觸電般的緊繃了起來。

那女子的護照掉落在地上而不自覺﹐身後有人拾起﹐並大聲呼喚﹕『喂﹐小姐﹐妳的護照掉了。』

那女子聞聲轉過頭來﹐從那喚她之人的手上接過了護照﹐簡短地說了聲『謝謝』﹐很快地便又把頭掉轉了回去﹐走出大廳。莊子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隨身行李塞給了站在身邊的茜茜﹐自己轉身瘋狂地跑了下來﹐直往門外奔去。

茜茜在身後大喊著﹕『子儒表哥…表哥﹐干嘛﹖發生什麼事啦﹖』

莊子儒飛快地衝出門外﹐已不見那女子的身影。莊子儒四處搜尋﹐他那種幾欲瘋狂的表情﹐令他身邊的人個個向他投以恐懼的眼光﹐並逃避他的逼近。茜茜追了出來﹐目睹莊子儒失控的焦急和不耐﹐她企圖拽住他﹐不讓他像隻發了狂的野獸來回地奔跑。

就在拉扯之間﹐一輛福特車開了過來。莊子儒用力地把茜茜的手摔了開來﹐因用力過度﹐把茜茜給摔了出去。茜茜無法穩住重心﹐〝砰〞地一個響聲﹐人摔倒在地上。路人眼見這瞬間發生的事﹐都發出了一聲驚呼〝啊﹗〞帶著害怕被波及的神情﹐遠遠地避開。沒有一個人上前把茜茜扶起來。 

茜茜委屈地噙住淚水﹐而莊子儒對這一切毫無所感。他只盯著那部福特車﹐越來越近﹐最後擦身而過。他瞥見倚在車窗邊的熟悉臉孔﹐那望向窗外失落空洞的眼神﹐他已經夢了千百回。他像一隻滿弓射出的箭﹐拼盡全力地追趕那部福特﹐嘶吼著﹕『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他多希望車窗邊的人﹐能將頭轉過來看看他呀﹗

她沒有看他一眼﹐甚至感覺不到他現在離她就只有咫尺。莊子儒聲嘶力竭﹐車子越行越遠。他最後扑倒在地﹐憤怒地擊打路面。走過了千山萬水﹐尋了個把個月﹐均是徒勞無功。正準備放棄返回紐約之時﹐命運之神卻惡作劇地讓他看見了她﹐而她卻渾然不覺。

可恨命運之神讓他確定了她的存在﹐卻又把她從他的眼前帶走﹐他發狂的仰天狂吼﹕『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妳聽見了嗎﹖』

莊子儒身後﹐響起一片喇叭聲﹐ 有人搖下車窗用臺語大聲地咒罵著﹕『幹!你找死呀!﹖要死也別死在大馬路中央。還不走開﹖』

夢蝶聽見身後一陣雜亂的喇叭聲﹐她轉頭看了看。只見一瘋漢跪在馬路中央﹐他身後長長一串車陣。那人的臉是看不清了。林芸也轉過頭去﹐看著那漢子嘆道﹕『這個人不曉得有什麼想不開的﹖尋死﹐是一種逃避﹐但﹐死了真能一了百了嗎﹖誰能預見死後的世界會是如何呢﹖』

夢蝶『嗯﹗』了一聲﹐即把頭轉回到前方。

茜茜這時提著大包小包也追了上來。看見表哥跪在馬路中央﹐後邊一串的咒罵和喇叭聲﹐她連連向人道歉﹐狼狽地扶起莊子儒﹐連推帶撞地把他給推到路邊去。她生氣地罵道﹕『你是不是得失心瘋啦﹖你干嘛跪在馬路中央﹖你到底在追什麼呀﹖』

莊子儒像個洩了氣的皮球﹐汗水淚水流了一臉。茜茜看著表哥神志不清的樣子﹐心裡著實有了些害怕﹐再看見他憤怒的要噴火的眼神﹐嚇得〝哇〞地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反倒把莊子儒的神志給哭明白了回來。

莊子儒如大夢初醒般地看著茜茜﹐問﹕『丫頭﹐妳哭什麼﹖』

茜茜嗚嗚咽咽地回道﹕『你嚇死人家了。』

『我嚇死妳了﹖』

『嗯﹗』

『我﹖我怎麼啦﹖我作了什麼嗎﹖』莊子儒覺得自己的腦子除了那張臉孔外﹐什麼都記不得了﹐更不知道自己剛才作了什麼驚嚇了茜茜。

茜茜嚷道﹕『你不知道你自己剛才有多過份嗎﹖』

莊子儒苦笑地搖了搖頭。

茜茜氣嘟嘟地怪罪道﹕『你一掌把人家推倒在地﹐然後就像瘋狗一樣地追著汽車跑。你的樣子好兇﹐眼睛就像要把人活吞生吃一樣地瞪著人家。』

莊子儒無辜地笑了笑﹐反問了一句﹕『我﹖兇﹖』

『你不信﹖你看﹐我的手都破了。』說著﹐茜茜丟下手中大包小包﹐把手伸了出來﹐讓子儒看看她的手肘。

『哎喲﹐都磨破皮了。還痛不痛﹖』他抱歉地抓起茜茜的手﹐給她吹吹。

茜茜嘔氣地抽回了手﹐道﹕『不用假惺惺了。你倒是給我說說﹐你剛剛究竟是怎麼了﹖你在追誰呀﹖』

莊子儒神色一暗﹐道﹕『我們先到候機室裡再說吧﹗』

兩人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隨身行李﹐向出境大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