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有著銳利雙眸的男人又來了。
威廉今年二十歲,自十五歲起就在這個深不見日的地窖,每個月一次的人體拍賣會中,擔任服務員的角色。
雖說是服務員,也不過就是將泡著器官的福馬林罐,由拍賣台上拿給得標者而已。
這個拍賣會來由已久,威廉父親掌權的現在已是第十代,每月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供應商」,以及「收藏家」在此聚頭。
威廉從小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物,但眼前這個男人,特別令他好奇。
站在拍賣台旁,威廉不時偷看著男人。
男人的黑色長髮總是束成一束,整齊地擺在背上,左眼帶著細緻的單邊銀框眼鏡,右耳上紅色寶鑽,合身黑色燕尾服更顯出身材的精壯。
男人總是帶著一位僕人入場,僕人眼上覆著一條深紫色絲巾,貌似眼盲,卻負責每次喊價的工作,男人則沉默地閉目養神。
說實在的,男人與他的僕人都相當俊美,可惜俊美的男人威廉見多了,這並不是男人吸引他的重點。
僕人沉穩的嗓音由麥克風擴散到拍賣場的每個細微角落:「兩百萬。」
若薇妮卡夫人笑了笑,「兩百五十萬。」
「五百萬。」男人自沉思中開口,湛藍雙眸卻直盯著威廉 。
哎呀.....被發現了.....。
威廉不好意思的咂咂嘴,大方給予男人一個微笑,而男人隨即闔上雙眼不予理會。
拍賣台上主持人喊價三次,若薇妮卡夫人紅色丹寇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沒打算追加。
「得標者是--弗里德里希‧迪爾!」
威廉收起心神,走上拍賣台,將泡著藍色眼珠的福馬林罐取下,走至迪爾面前。
僕人精確的抓準距離,由威廉手中接下福馬林罐,威廉注意到僕人右手無名指也有一顆與男人右耳相同的紅色寶鑽。
好奇事多加一樁,但威廉還是決定開口問一個困惑已久的問題。
「請問......迪爾先生是亞洲人嗎?」
尾音未落,威廉頸上便架著一把短刃,僕人手上紅色鑽戒反射著拍賣場裡的燈光,警示意味濃厚。
威廉雙手一攤,「OKOK.....很抱歉,請原諒我的無禮。」
「艾菲爾,沒關係。」迪爾輕聲開口:「Let's go home.」
***
2008-6-24
1980年份的蘇格蘭威士忌將艾菲爾象牙色肌膚上的紅暈淹蓋,若有似無的呻吟聲與迪爾手上的皮鞭都沒有停下。
這裡是迪爾的收藏室,由於迪爾天生對光敏感,艾菲爾總是貼心的只點上一盞燭光,雖然光線對他來說早已是一種奢侈。
燭光搖曳,陰影與艾菲爾臉上的情慾交錯,但最讓迪爾興奮的,是四週架上數以千計的福馬林罐。
罐子裡裝載著來自世界各地的藍色眼珠,如絲的視神經在福馬林液當中飄浮,宛若細長的觸角。
迪爾看著剛到手的收藏,執鞭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鞭子打下的力道不同於剛才。
「啊......迪爾......啊......」極端的痛楚彷彿連神經都為之摧毀,艾菲爾忍不住尖聲嘶叫。
「呃......很好聽......再叫得高一點......」迪爾連身體都微微顫抖,鞭笞如雨點般落在艾菲爾瘦削的胸膛、腰間和大腿。
「恩......啊啊......不要再......啊......」長鞭上的媚藥透過傷口滲進肌膚底層,迅速發揮藥效,艾菲爾不由自主張開雙腿,迷濛看著表情熱切的迪爾,痛苦漸漸沉入亢奮的生理狀態下。
「呵呵......」迪爾放下皮鞭,左手抓緊艾菲爾修長精瘦的腰靠向自己,右手在艾菲爾臉上輕撫,最終停留在紫色絲巾之上,指間傳來冰涼滑綢的觸感,以及絲巾底下微微的凹陷,「......你愛??嗎,艾菲爾?」
陷入狂亂中的艾菲爾沒有回應,一個顫抖,不小心將架上的某個罐子撞落。
迪爾彎身撿起,極為迷戀的將眼球拿在手中,興奮而顫抖著進入了艾菲爾體內。
四週牆上數以千計的藍色眼珠,全都注視著這場瘋狂遊戲。
***
2008-6-25
窗外飄著細雪,雪中的聖母院顯得肅靜。
塞納河畔的銀塔餐廳是迪爾最喜歡的午餐地點,他喜歡品嘗這裡的血鴨,但最讓他著迷的還是現任老闆海特的海藍色瞳眸。
看過太多外表正經眼底卻藏著瘋狂的人,而銀塔中若有似無的同類氣味總是讓他心情愉悅。
無可救藥的藍眼迷戀,無可救藥的他啊......此生最大的願望便是在眾多藍眼的懷抱中死去......呵......那將會是多麼美好的事。
他看著艾菲爾在玻璃杯中注滿VERRE DE BOURGOGNE ALIGOTE,又忍不住想觸碰艾菲爾的臉,絲巾底下的凹陷。
品嚐著LOYALE DE FOIE GRAS, CREME D'OURSIN的鮮美,迪爾發現有一道銳利的視線正在打量著他,帶著點試探意味。
迪爾擡頭,與克里斯視線交會。
克里斯今年43歲,隸屬於法國警部,奉命追查非法人體器官交易,目前鎖定一個可疑的地下拍賣會,而眼前的長髮男子,則是拍賣會中可疑的大宗。
調查只發現男人來自日本,年齡27,其餘的資料彷彿被抹滅一般,全是空白。但克里斯心底清楚,身家資料越是謎團的人,背後肯定有更高階的人物在協助掩蓋。
其實克里斯今天不過就是放假,約了心儀已久的美女同事一起吃個午飯,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這個「大人物」。
離約定時間已經超過兩個小時,他有點意興闌珊,但眼前這個大獵物讓他不敢掉以輕心,他一邊與服務生交談,一邊注意著男人的一舉一動。
才約莫幾秒鐘的時間,男人卻已經發現了他的視線。視線交接,而他發誓,那絕對是非常人的眼神。
迪爾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微笑,那男人有著相當正直的藍眼吶......
他輕聲在艾菲爾耳邊囑咐幾句,在克里斯看不見的死角,輕輕在艾菲爾口袋中塞入一包小紙袋,艾菲爾不動聲色,微點頭表示了解。
幾分鐘後,侍者端來一杯FLUTE DE CHAMPAGNE TOUR D'ARGENT向克里斯走去。
「先生,這是弗里德里希‧迪爾先生指名給您的。」侍者簡單躬身,輕巧的放下酒盤,離去。
克里斯疑惑的看著眼前的玻璃杯,心想,不曉得他有什麼意圖呢......但,不過就是一杯酒......應該沒關係吧......
飯後甜點完畢,侍者在迪爾面前現場沖泡著紅茶。
迪爾的眼神穿越服務生,看著克里斯猶豫的停頓,卻還是喝下了他精心調配的死亡序曲。
最後一口甜味在嘴裡散去之後,迪爾便要離開,而克里斯隨侍在後。
走出銀塔大門,克里斯驚訝發現艾菲爾已早等候在外,正要開口,只覺一陣暈眩,便陷入了永恆的黑暗之中。
***
2008-07-02
距離克里斯失蹤已經一個星期了,那天忘了赴約的米娜心底有些不安,面對同事們的追問,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資深的長官調查後發現,當天銀塔除了克里斯,還有另一位「客人」在場。
那一位客人就是克里斯追查已久的器官收藏家--弗里德里希‧迪爾。
他跟克里斯的失蹤肯定有所關聯。
老長官立即下令,由米娜與其他幾位同事組成專科小組,並通知國際刑警介入調查。
***
2008-08-12
威廉由拍賣台上走下,手中的福馬林罐中是一個未成型的人類胚胎,唯一可見的是在一團肉塊之中的藍色瞳孔。
迪爾以前所未有的天價買下,雖然幾年來瘋狂收集藍眼早已將他的積蓄蠶食至所剩無幾的地步。
由於地下傳聞,已有國際刑警介入人體拍賣的調查,因此今天的拍賣會只有迪爾與若薇妮卡夫人到場。
艾菲爾對這次拍賣有不祥的預感,事先在口袋裡藏了短槍,也與威廉討論過可能的逃避地點。
對於這樣的傳聞,威廉倒是無所謂,他向來不是這種杞人憂天的人。
就在艾菲爾從威廉手上接下福馬林罐時,守門人迅速拉下拍賣會門口的紅色布簾。
這是威廉與守門人事先說好的暗號,紅色布簾表示有警方正要從正門進入。
艾菲爾反應靈敏地將迪爾領導至祕密通道,握緊了口袋中的短槍,守在通道外。
米娜在拍賣會外潛伏了將近兩個小時,心底已經從A計畫盤算到G計畫,最終還是選擇由大門正大光明進入。
當克里斯被刨去雙眼的屍體在塞納河畔被發現的那天,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傷心,從那天起她肯定自己對於克里斯的心意,也誓死要抓住那個變態。
進門之後,米娜只見一位優雅的貴婦、一個神態中滿是毫不在乎的年輕人,以及.........弗里德里希‧迪爾的僕人!?
「............弗里德里希‧迪爾呢?」米娜的聲音帶著憤怒壓抑後的顫抖,對著拍賣會中的三人質問。
米娜朝著艾菲爾狂奔而去,抓緊了艾菲爾頸上的蝴蝶領扣,瘋狂似的大叫:「弗里德里希‧迪爾呢?」她往艾菲爾精瘦的腹部用力揮下一拳,嘶啞的怒吼從喉間溢出,「我問你..........弗里德里希‧迪爾他人呢!?」
艾菲爾臉上的紫色絲巾因劇烈拉扯鬆開滑落,俊美的臉上露出兩個可怕的窟窿,優美的唇帶著詭異笑意開了口,「他死了......我也死了......呵......我們都死了.......早就死了......呵呵......」
***
2008-8-12
回到收藏室,迪爾不太適應純然的黑暗,他順手點起燭火,在燭火點燃的瞬間,一個淡青色的臉龐瞬間出現,迪爾嚇了一跳,手中的燭火掉在地上,收藏室內頓時回復一片漆黑。
迪爾索性坐在地上,他感受著自己的心跳,覺得有點窒息,突然懷念起艾菲爾的喘息以及纖細修長的手指,以及......艾菲爾臉上由他親手造成的冰涼凹陷。
突然一陣冷風由迪爾後頸吹過,他敏感的轉身向後,卻看見克里斯慘澹的臉龐向他逼近,此時周圍的福馬林罐陸續發出似笑似哭的雜音。
迪爾不停揮手試圖推開克里斯濕黏飽脹的身軀,卻只不停的將架上的福馬林罐揮落。
耳邊不停傳來的笑聲與不停逼近的克里斯讓他感到恐懼,他不停退後,也不停地將更多的福馬林罐自架上撞落。
突然腳下一滑,迪爾倒在無數的藍眼之間,所有的藍眼彷彿都朝著迪爾游去,他伸手揮開,卻無法阻止更多藍眼向他襲來。
迪爾連忙爬起,衝出收藏室,感到背後有無數的視線在追逐著他。
他奔進自己的睡房,用力將房門關上,坐在鋼琴椅上喘息。
一陣靜默,迪爾以為一切都過去了,於是將頭靠在琴鍵上,試圖平復心跳。
但他突然聽見克理斯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我的眼......我的眼在哪.......把我的眼還來......」
迪爾猛然擡起頭,只見克里斯腐爛的面容放大在面前。
「啊......啊啊......」迪爾發出一聲尖叫,發狂般用手挖下自己雙眼。
藍色的眼球滾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喀啦聲,與門外藍眼的嗤笑聲融為一首安魂曲。
迪爾的頭,無力的貼上琴鍵,鮮血不停由眼眶流出,不停流著,最終滴落在自己的藍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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