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慢，他可以感覺到濕稠土壤貼附於肌膚上的觸感，毫無情感的冰冷涼意自毛孔向內深入，進入每個孔洞，直達腦海。體外似乎還有蟲子蠕動爬行的跡象，引起微妙細緻的顫慄後，很快便離去消失。非純然的安靜，這或許是他離世界仍不夠遙遠。
　
　
縱使屈曲著四肢，肌肉上的酸疼還是緊黏著不放。他試圖移動身體，卻感到遲鈍而笨重，只能使食指稍微露出土壤之外。
　
　
遲緩的時間令他以為過了幾十億年，直至臉上的泥土被撥開，一雙無神空洞的眼眸猛然對上他的。幾乎是眼對眼的近距離放大面孔，反射性驚嚇卻無法自喉間扯出一絲聲音。當那雙眼睛緩緩抬起，稍微離自己遠了些，他才看出那是個小女孩。
　
　
瘦弱，宛如營養不良般，或許是習慣寒冷，只穿著披風似的灰色外衣，面無表情，眼神呆滯。分不清是自己失去聽覺，或是女孩其實無法出聲，許多次他總以為女孩對著他說話，卻總見女孩嘴唇一開一張變換著唇型，而後依舊面無表情離去。留下他與濕黏的土壤，土裡的蚯蚓或其他生物，以及依舊緩慢爬行，似乎在地上留下如巨大爬蟲分泌物般遲緩蠕動的時間。
　
　
女孩過來時，偶爾會帶著腐爛水果，或是分不清什麼的生肉塊，一聲不響，毫無輕重之分地丟在他的臉上。血水汁液與泥沙塵土混合在臉上，他想，自己的臉色大概與女孩無異。但女孩眼裡的他是什麼模樣？他從女孩的眼神裡看不見任何事物的存在。沒有感情，沒有情緒，沒有波動，什麼也沒有，宛如死去之人的眼神，灰濁空洞。
　
　
這天女孩帶著幾位同伴過來，同樣安靜無聲，同樣粗魯且面無表情，彷彿訓練有素般迅速地將他身上的泥土撥開。沉重感逐漸散去，越來越多的部位裸露於空氣之中，長時間浸潤於濕黏情境下的皮膚早已脆弱不堪，女孩粗暴的挖掘，也在他身上劃開了幾道傷口。只是對他而言，痛覺也顯得遲鈍。
　
　
他以為女孩打算將他救出，或者至少帶他脫離這個困境。但當他發現女孩及其他孩童們只是一慣沉默，如死屍般盯著他，一陣寒意便由心底竄出。他側著身，用盡全力試圖移動身體。眼裡看見左手以一種詭異姿態垂落身旁，隨著他徒勞的動作小幅度晃動，指甲在鬆軟泥土上無力地拖曳出幾道小溝。
　
　
他喘著氣，空氣帶著刺進入胸腔中刮搔著神經，而女孩及其他幾位同伴在他身旁圍繞著他，彷彿與他爭奪著極為稀薄的空氣。他感到呼吸困難，卻只能努力撐大雙眼，抱著恐懼無法動彈。在意識完全性的棄他而去之前，他還能清楚看見女孩咧開了嘴，露出如黑洞般的無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