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一）／馮延巳

春風拂拂橫秋水，掩映遙相對。
祇知長作碧窗期，
誰信東風吹散彩雲飛。

銀屏夢與飛鸞遠，祇有珠簾捲。
楊花零落月溶溶，
塵掩玉箏弦柱畫堂空。

★詞意淺釋

春風拂拂橫秋水，掩映遙相對。
春陽明媚微風拂動間，媚眼秋波頻頻的傳遞濃情愛意，在一片春柳紅花的掩映之下遙遙相對。

　　這一段的敘寫極盡纏綿之意，將男女歡情表現在媚眼盈盈處，眼波之中漾著情意深深的傳達。

　　微風拂動春陽麗景之中的歡會，在一片春柳紅花的掩映之下，一對熱戀中的情人兩眼相望，盈盈秋波裏傳達著對彼此的濃情愛意，好景濃情，馮延巳爲我們描繪了一幅多麼美麗的畫面啊！

祇知長作碧窗期，
祇期盼恩愛情意會使我們長長久久的依偎在碧綠的窗紗下。

※碧窗：碧綠色的窗紗，原本指的是安適的嫻雅的家，有著溫暖幸福的意思。但是在古代詩詞中也多處被用以隱喻男女幽會的地方。

　　關於「碧窗」，在李白《寄遠》詩作中寫有：「碧窗紛紛下落花，青樓寂寂空明月。兩不見，但相思，空留錦字表心素，至今緘愁不忍窺。」李白筆下的「碧窗」是一種追念、感懷。馮中正筆下的「碧窗」卻帶著憧憬、期盼，有著比翼連理的盟誓之意。

誰信東風吹散彩雲飛。
誰知道突如其來的一陣東風吹得彩雲分飛消散。

　　「誰信」二字有著強烈的迴鋒之意，像是「誰知道」、「誰相信」，或者更強烈的「怎麼會這樣」之意。

　　馮延巳以「東風」比喻成破壞愛情的惡勢力，這在北宋詞人陸游的《釵頭鳳》中也曾沿用過：「東風惡、歡情薄……」。而詞中的「彩雲」代指詞中人鍾情的對象。像這樣隱喻的手法，乃是古典時詞裏常用的一種意象，像是李白《宮中行樂詞》就有：「祇愁歌舞散，化作彩雲歸。」的例句。

　　東風吹起，彩雲飄散，甜美的愛情也消是無蹤了，在輕輕淡淡中，聚散離合已然道盡矣！

銀屏夢與飛鸞遠，祇有珠簾捲。
銀屏旁邊相思築夢，夢裏鳳凰于飛。人去樓空的閨房只剩下半捲的珠簾空盪的掛著。

　　人去樓空如今只剩下珠簾半捲在空閨之中，唯有在碧窗下、銀屏旁相思築夢，夢裏或許還能共效鳳凰比翼了！此段的夢境述寫乃是以虛筆銜接著兩段真實的生活：一段是恩愛異常的幸福畫面，一段則是人去樓空，愛旅驟失的孤寂畫面，其轉折之大，哀戚之深不言可喻。

楊花零落月溶溶，塵掩玉箏弦柱畫堂空。
楊柳花絮隨風飄蕩在盈盈皎潔的月光中，灰塵掩覆鈿箏玉柱的風華，畫堂人去樓空更顯空盪。

※溶溶：用以形容月光皎皎，似若水波盈盈盪漾。

　　楊花零落寫的正是春盡時節，也是情滅緣盡的隱喻。只是在月光盈盪的時刻，難道不該是月圓人圓嗎？怎會是個楊花零落的清寂呢？人去樓空，銀屏夢遠，珠簾半捲，鈿箏玉柱掩覆塵埃之中。此時此刻的明月溶溶，更照得離別愁恨無所遁形，這樣的月色下，怎不令人倍感情殤！

★詞牌簡介

虞美人：唐教坊曲名。五十六字、五十八字二體，大抵為前後闕各四句，兩仄韻，兩平韻。另顧敻作有變體平韻格體。

此詞前後段四換韻，其兩結句應做九字句，而後詞品家因變體而作六、三分句實乃多餘，強自切割了詞作韻律的一氣喝成的壯闊與流暢。

《樂府雅詞》定名為《虞美人令》；因周紫芝詞有「祇恐怕寒，難近玉壺冰」句而名《玉壺冰》。張炎詞賦柳兒，得名《憶柳曲》。王行詞作取李煜「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名句，取名《一江春水》。

根據《碧雞漫志》載：《虞美人》舊曲三，其一屬中呂調，其一屬中呂宮，近世又轉入黃鍾宮。元高拭詞注：南呂調。

★作者簡介

馮延巳：一名延嗣，字中正，生卒年（約903–963）廣陵（今江蘇揚州）人。

南唐烈組（李昇）時官任秘書郎，與李璟交好，中主即位後，官運亨通，直至宰相。擅作新詞，意深詞麗，律均調新，在五代詞人中與溫庭筠、韋莊三足鼎立。著作有《陽春集》。

其作品對北宋宴殊及歐陽修深具影響。這點在劉熙載的《藝概‧詞曲概》中就有「馮延巳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的記載，這說明了馮延巳的詞風筆法，晏殊習其高朗神俊的風格，而歐陽修的風格近於他的纏盤內斂，意韻深遠的詞風。　

★寂風隨筆

　　這一闋《虞美人》描寫的是失去愛侶的悲悽。詞意中娓婉情深的道出他那濃情蜜意的愛情幻滅過程，閱之令人鼻酸。也許是越激情壯烈的愛情，毀滅的過程越是壯烈悽楚。

　　上闋巧妙鋪排出蓄勢盈滿於前，急轉鋒迴於後的曲折情節，詞中的轉折結構激盪著濃濃的悲哀之情，讀著讀著，心裏也掀起一陣陣的波濤……

　　到了下闋，由實景轉虛。在得不到長久的愛情以及相思的摧殘之下，只好由實轉虛，將自己隱遁在夢中，希望在強烈思念下的夢境，還能更續前緣，重溫鸞鳳和鳴的恩愛。當虛景亦不可得時，所有的企盼直轉急下旋即成空，直將所有男女情愛畫作泡影。

　　全詞述寫了很多美麗的景物，這種以精緻的物品堆疊出的生活意象，無一不在反襯詞意的格局，加深詞意中沉重的失落感，然後作者將一切美麗的情愛，優渥的幸福的生活，著落在一字「空」上，開拓了無限寬廣的情感空間，也引入無限的孤寂與悲涼！

★寂風習作

虞美人／聚散無因

寂風靜苑憑闌泣，好夢拋人去。
韶華銷逝覓無蹤。
黯然魂魄天涯繞長空。

微風信非尋常客，明月照寒陌。
杏壇長頌金鼎聲。
雲嶂裡躡丹梯向飛虹。

2007/2/3 寂風手札

※謝謝明月贈圖，辛苦妳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