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自謠之一／馮延巳

春艷艷，江上晚山三四點。
柳絲如剪花如染。

香閨寂寂門半掩，
愁眉斂，淚珠滴破胭脂臉。

●詞意淺釋
春艷艷，江上晚山三四點。
春天明媚艷麗。悠悠春江、烟湮青山被夕陽映照出點點的色彩。

　　悠悠春江、烟湮青山、夕陽點點的映在江面上、春山上，形成了金滉明艷的色彩，在強烈的色彩入眼時，一種詩情畫意的情緒也瞬間的植入閱者的腦中，這便是馮延巳獨特的的文字創造力，總是用最簡潔明晰的文字，眩惑閱讀者的心神。

柳絲如剪花如染。
柳絲迎風像剪刀參差裁剪，萬紫千紅的花朵像熨染出來般的繽紛。

　　這一句描寫柳絲條的詞句，讓我們想到了賀知章《咏柳》中：「不知細夜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的詩句，兩作間都是以一個「剪」字就把整個的春天推向徐徐微風搖曳生姿的動態視覺。而馮延巳的筆功似乎更上層樓，在這樣煙雨濛濛的詩情畫意之境，再加上一個「染」，春花顏色的千萬繽紛，艷麗多嬌瞬間全都展現在讀者的眼前。

香閨寂寂門半掩，
半掩半開的門扉內是深閨中難以排遣的寂寥。

　　由上闋的春光艷麗，抖轉寂寞深閨，看起來實在很突兀，其實不然。上闋的景象乃是透過閨中人的眼睛所看到的，就像，當我們看到有情人的儷影雙雙，更容易感受自己的孤單，見著幸福和樂景象，更容易引發己身不幸的創痛是一樣的道理。
　　這一段便是書寫詞中人因艷艷春色、湖光山色的明媚，而觸動了一腔愁腸，在這春游季節，無人可伴只能獨處深閨，看到的盡是生機對偶，如何不愁眉深鎖的興起寂寞之意呢？只好珊珊然的走回高閣，掩上門窗，將一切美麗的事物景色都關在門外了。

愁眉斂，淚珠滴破胭脂臉。
娥眉底斂，眉頭緊蹙，點點淚水滾滾而下，打濕了臉上的胭脂妝扮。

　　馮延巳以極麗景觀反寫情之極哀，這種筆法正是評註家王夫之在《薑齋詩話》中所說：「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的最佳範例。
　　滾滾淚水劃破胭脂修飾過的粉嫩臉兒，一位多情女子的黯然神傷模樣，栩栩如生的躍出祇面，映入眼簾。在這無聲的結詞中，她內心的孤寂、苦痛，似乎也觸動閱詞人心弦，只覺餘韻裊裊纏繞心頭，揮之不去，低盪不止。

●寂風隨筆：
　　這是一首以描寫深閨的相思、寂寞為題材的詞作。
　　上闋一如詞作的慣性以季節起始著墨，作者用簡單的筆法，瞬間就將讀者帶入了萬紫千紅的無邊春色之中，展現出春天的無線生機與蓬勃的相想力。下闋則抖轉直下，直接切入主題，把深閨中的孤單寂寞用最淺白的文字直接的書寫書來，反而讓人感覺樸直深婉。
　　上闕寫景，下闕抒情，以明麗的春天反襯女子的孤寂悽涼，此手法正是王夫之在《薑齋詩話》中所說：「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倍增其哀樂。」
　　馮延巳這整闕詞用語亮麗清新，詞意韻逸俱新。我們不知道他是單純的寫「閨怨」，或者以此暗喻己思，但是考慮到他生活的時代背景，以及詞作中每每多有「旨隱詞微」的情況，故而往此路思考也未嘗不可。

19:31 2005/12/23 寂風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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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自謠之二／馮延巳

寒水碧，江上何人吹玉笛，
扁舟遠送瀟湘客。

蘆花千里霜月白，
傷行色，來朝便是關山隔。

◎詞意淺釋
寒水碧，江上何人吹玉笛，扁舟遠送瀟湘客。
悠悠江水是這樣的令人傷心的碧綠。究竟是誰在這寒冽冽的江水上吹奏玉笛呢？小舟載著離人往瀟湘的方向離去。

　　江淹的《別賦》有：「春草碧色，春水淥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與此作起始句的江水一般，也是叫人心碎的碧綠，更有甚之，薄寒輕輕的滲入閱詞人的膚髮之間，詠頌間，一股蕭瑟之意以然形成，淡淡愁意油然而生。
　　寒江笛聲，嗚咽隱隱，何人吹奏？何處傳送而來？江上扁舟籠罩在這淒切笛聲之中，江烟的哀愁與瀟湘神話傳說相互結合，瞬間產生了淒迷如幻的朦朧意境。
鄭谷有一首膾炙人口的詩《懷上與友人別》，詩云：「揚子江頭楊柳春，楊花愁殺渡江人。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馮延巳濃縮了這首詩，化作這闋詞的上闋。寒江、江上吹笛人、小舟遠行人，不言愁，濃濃愁緒，寥寥數字，已經將整個離別情緒完整的表現出來了。

蘆花千里霜月白，傷行色，來朝便是關山隔。
荻蘆花絮隨風翻浪，蒼蒼濛濛的與千里江面，天上如霜月色緊緊相連。這般景色徒使黯然神傷。過了今夜，明天我們已經被層層關道深山給阻隔，天南地北各自一方了。

　　如果說上半闋馮延巳化鄭谷的詩意為詞竟，那下半闕便是取《詩經‧秦風‧兼葭》：「兼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到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的意境，從而創造出這樣的時間與空間，現實與神話交互相融的淒美意境來。
　　此處的傷行「色」，寫的自然是上闋中的「碧」色。它承接上闕的「遠送」的愁別情緒，貫穿以「蘆花霜月」的空際寄情遐思，急轉到對遠行人「關山隔」的懸念。作者用曲折反復的筆法，一再的擴張與收攏，將愁緒控在執筆掌中，用字凝煉，意境寥闊，詞意哀美，真是令人百讀不厭。

◎寂風隨筆
　　這是一首描寫的是秋天江邊送別的詞作。
　　上闋以送行人的角度起始，馮延巳用他貫有的單刀直入手法，將讀者帶入了他要營造的場景跟氣氛之中，一出手，便展現出季節的蕭索跟離人的無限不捨、傷痛。下闋直書離別人的心境，藉著無邊遼闊又蒼茫的江邊蘆花，畫出了遠去的距離，也些出離人的痛。
　　在整闋詞作如鹽溶於水，創造出來的深沉的內涵，內心的感受，字字脫離不了離別愁緒，但是透過作者的筆，我們確能讓思意跳拖時間跟空間的距離，看到他以貫穿今、昔、往獨特藝術手法神馳在現實跟神話之間的深美閎擴的意境之中。

◎詞牌簡介
歸自謠：雙調，三十四字，前後段各三句，三仄韻。
《樂府雅詞》注：道調宮。一名《風光子》，趙彥端詞名《思佳客》，《詞律》編入《歸國謠》乃誤。


21:04 2005/12/23 寂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