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枝踏之二／馮延巳

煩惱韶光能幾許？
腸斷魂銷，看却春還去。
祇喜牆頭靈鵲語，不知青鳥全相誤。

心若垂楊千萬縷，
水闊花飛，夢斷巫山路。
開眼新愁無處問，珠簾錦帳相思否？

◇詞意淺釋
煩惱韶光能幾許？腸斷魂銷，看却春還去。
這樣美好的時光到底能維持多久啊？真是令人煩惱！看著美好的春天來又逝去，真是令人斷腸愁苦。

※韶光：美好的時光，韶華、春光都稱之為韶光。
　　首句作者用以退為進的手法，將閨中女子惆悵、迷惘逐漸的攤開來，美好的時光縱然使人陶醉，但是；作者不也說過「昨夜笙歌容易散」嗎？
　　韶景盛時也代表著暮將近，而暮春時節又最容易讓美女興起年花將逝的危機感，何況是處在等待中的女子，這種悵恨將會更加殷切。
祇喜牆頭靈鵲語，不知青鳥全相誤。
一心掛在牆頭上靈鵲噪鳴帶來的喜訊，殊不知像青鳥這種神話中的神鳥根本就是虛邈不可信賴。

　　當人類把希望寄託在全然不可信賴的神、鬼乃至於傳說、神話等等時，即可知那是多麼無助的狀況。當女子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靈鵲報喜」這樣的傳說時，她對其夫的盼望之心的殷切，我們當然可以理解。當希望落空時，當一日日的等待全落空時，她只能愿懟「神鳥」的失約，這畢竟比抱怨人容易多了，在這段我們真的看見了此女子近乎絕望的惆悵、凄絕的痛苦。
※鵲語：古人以為鵲噪聲音會帶還喜訊，這記載在漢唐時已有記載，五代王仁裕的《開元天寶遺事》也有記載：「時人之家，聞鵲聲皆以為喜兆，故謂靈鵲報喜。」
※青鳥：《山海經．大巟西經》載西王母有三青鳥。郭璞立註言：「皆王母所使也。」故後世詩人詞家，借稱傳信使者為「青鳥」。

心若垂楊千萬縷，水闊花飛，夢斷巫山路。
心思就像迎風亂舞的千萬縷柳條一般令心煩意亂，闊水渺渺飛花無憑，阻斷了我與丈夫的相會。

　　下闋應承垂柳「看却春還去」，垂楊花飛（花飛即楊花飛舞）皆是春時繁盛已極之時，離凋謝之期逐漸接近了，用以顯示暮春時候。
　　詞中女子求會心切，又感於春暮如同韶光飛逝，青春將盡，既然靈鵲、青鳥都不可依憑，那麼就求諸夢裏相會吧！但是；柳絮飛墬逐水而流，如果連夢裏都不可得時，又當如何？
※巫山路：暗指宋玉《高唐賦》中楚懷王夢見與巫山神女相會的故事，也用來描寫男女幽會。

開眼新愁無處問，珠簾錦帳相思否？
每日只要睜開眼睛，新來的愁緒便蜂擁而來，該向誰去訴說呢？深閨珠簾暖帳裏日夜新增愁悶思念，你是否也同我一樣的刻骨相思？

　　深閨珠簾暖帳裏日日新增愁悶思念，無人可訴，夢裏相尋又不可得，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望天而問，伊人是不是同自己一樣的相思？讀詞到此；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動，相思之情刻骨銘心，令人憂思，使人悵恨，馮延巳用筆纏綿，詞韻意境中有說不出的凄苦，再再的寫入了世間人的心坎裏，閱之思之痛之……餘味不盡。

◇寂風隨筆
　　雖然馮詞不若溫庭筠偏重書寫女子的容貌、儀態、服飾乃至閨房繡閣的描寫，但是馮延巳詞中；有一種探索人物內心世界的深邃感，使得他的詞在各家詞作家中更顯得清新特殊、深情委婉。
　　這闋詞，馮延巳用一種以退為進的手法，將閨中女子惆悵、迷惘的心情逐漸的攤開來，曲折處非常有層次感。首先用韶光、飛花襯托青春飛逝的紛亂情緒，次用鳥訊表達出盼夫歸家的期待到絕望的哀愁心情，將詞中人的感情逐漸攤開，卻又把讀者的心給層層兜住。
　　下闋更以垂楊千縷、巫山雲夢烘托深閨思情的綿邈，以及對的感情的不確定感。轉折間的心理變化隨景隨物層層深入。展現出作者含蓄而不露，娓婉、刻心的特有魅力。
　　「俾敗歌者倚絲竹而歌之，所以娛賓而遣興也。」在馮延巳著作《陽春集‧序》中有這段記載，讓我們得知馮延巳非常的擅長書寫女子情懷以及相思之作。即便是「娛賓」所作，「遣興」的實質意義才是他致力去探索、書寫的吧？09:51 2006/12/15

◇作者簡介
馮延巳：一名延嗣，字中正，生卒年（約903–963）廣陵（今江蘇揚州）人。
南唐烈組（李昇）時官任秘書郎，與李璟交好，中主即位後，官運亨通，直至宰相。擅作新詞，意深詞麗，律均調新，在五代詞人中與溫庭筠、韋莊三足鼎立。著作有《陽春集》。
其作品對北宋宴殊及歐陽修深具影響。這點在劉熙載的《藝概‧詞曲概》中就有「馮延巳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的記載，這說明了馮延巳的詞風筆法，晏殊習其高朗神俊的風格，而歐陽修的風格近於他的纏盤內斂，意韻深遠的詞風。

◇詞牌簡介
鵲踏枝：
唐教坊曲名，而後用為詞牌名。雙調，六十字，仄韻。
一作《雀踏枝》，北宋時蘇軾改名《蝶戀花》。「蝶戀花」之名因梁‧簡文帝詩有「翻階蛺蝶戀花情」，故名。初名《鵲踏枝》，又名《鳳栖梧》、《一籮金》、《捲珠簾》等。

◇寂風習作

蝶戀花／原上初終

過境寒流殘照水，
草色衰紅，暮秋已無味。
脈脈連雲鎖峯翠，梧桐老去誰人會？

佇立殘山遠天際，
疏狂擬醉，乍雨風來細。
寫得風情千萬意，此去天遙無憑寄！

2006/12/24 寂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