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葉杯／韋莊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
初識謝娘時。
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惆悵曉鶯殘月，相別。
從此隔音塵。
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

◎詞意淺釋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
還記得那一年的花前月下。深夜的夜裡。我初始認識了那位佳人。

※謝娘：唐代名妓，因眉目姣好，體態嫵媚成名。
　　此篇詞作所指謝娘未必是那位名妓，唐宋詞作中常把美麗心儀的歌伎、舞伎、情人以「謝娘」作為代稱，如同婦女把心上人或風流瀟灑的男子稱之為「玉郎」，意思相同。
　　至於韋莊在《浣溪沙》中有：「小樓高閣謝娘家」詞句，與此處的「謝娘」是不是同一人也未可考，唯一可確定的是，同樣都是借用的代稱。

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那時候水堂畫簾低低的放下，我們手牽著手彼此低聲的傾訴衷情。

※相期：指的是互相傾吐愛意、互相期許之意。
　　韋莊詞作的風格之一，不必明寫女子佳麗的容顏裝扮，藉由環境氣氛的營造，以及愛侶間相處的片段，就能烘托出一段美麗的愛情故事，更彰顯了各中女子的清麗脫俗，此乃是韋莊詞藝高妙處之一。

惆悵曉鶯殘月，相別。從此隔音塵。
遺憾曉鶯啼鳴明月西沉，妳我卻要互相到別了。此去一別天涯海角人各一方，音訊從此斷絕。

　　古人遠行、相別多在清晨，「曉鶯殘月」這類詞句除了用在思人徹夜不眠，也常作離人送別依依之用。蓋因歡愛少、離別多，離別在即的有情人，不忍蹉跎少許的相距時光也。

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
如今妳我都是異地而處的寄居客，相見之日更是渺渺無期。

　　我們無從考證韋莊這一闋詞究竟作於何時、何地、未誰而作？但是若要同多種版本的詞品中，硬說是悼亡之作，實在很難成立。莫說詞中「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點明了如此佳人尚在人間，只是兩隔兩地而已。再則；依照禮法慣例，讀書人絕對不會用「謝娘」代稱自己的元配夫人，甚至姬妾。（謝娘雖美，終究只是煙花。這樣的錯誤對於中國士大夫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晚唐乃至五代十國，那是中國歷史極度動盪的年代，當時的帝王尚且飽受巔沛之苦何況朝臣學士。寂風寧願相信這是一場美麗的邂逅，在游走各方時的某個地方，他們有了短暫的交集……如此不是更加添詞作的凄美動人嗎？

◎寂風隨筆
　　本闕詞分為上闕（憶）往昔的歡樂相戀之情，及下闕的（念）別後相思的直訴。這樣的題材在文學創作上最為廣泛，因為情感是人生的最重要一環，因此作者必多，但是要像韋莊這樣易感能書、感受力特深，書寫能力又強的人又不多見，我們或許能在某些作者的某些作品中，擷取到一句兩句名言絕詞，但是要如韋莊這樣篇篇感人至深，章章悽愴賺人熱淚，大約就只有二李（李煜亡國後的作品，及李清照與夫遠別後的作品）的詞作了。
　　詞本始於民間傳唱，流行於笙宴酒筵間的不具個性之艷詞，直到唐、五代期間，方有文人學士挾音律、文學造詣進入詞曲創作的領域，「詞」作因此有了重大的改革。先有溫庭筠「花間派」的崛起，詞風穠郁，格律嚴謹，「詞」作因此豋入了廟堂，成為文人雅士的專屬娛樂。隨後又有馮延巳、李璟、李煜、韋莊等作家灌之以私人情愫並大量的創作翻新之後，詞風因而有了重大的轉變，轉而為書寫一己真情實感的知性詩篇。
　　此一轉變，不僅是詞作內容、題材上的大躍進，也影響了以後兩宋的文人，詞作在兩宋耕耘下，終至躍升為中國文學史上不朽之篇章之一。

◎作者簡介：見 浣溪沙（二首）／韋莊

◎詞牌簡介：
荷葉杯：唐教坊曲名。詞體分有單調、雙調。單調者有溫庭筠、顧敻二體，雙調者只韋莊一體。俱見《花間集》。
單調者溫庭筠作二十三字，六句，四仄韻、兩平韻。顧敻作二十六字，六句，兩仄韻、三平韻、一疊韻。
雙調則為五十字，前後片各五句兩仄韻、三平韻。

二○○五年十二月十一日 寂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