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子／皇甫松

晴野鷺鷥飛一隻，
水葓花發秋江碧。
劉郎此日別天仙。
登綺席，淚珠滴。
十二晚峯青歷歷。

◎詞意淺釋
晴野鷺鷥飛一隻，水葓花發秋江碧。
晴川原野上一隻鷺鷥鳥孤單的低空飛著，紅白相間的水葓花開滿在秋天的碧綠色江畔。

　　皇甫松此作是根據《南朝．宋．劉義慶．幽明錄》對劉、阮遇見仙女的奇遇所記載的題材而創作的詞作，詞作一開始描寫秋日景色，乃是為了契合神話中氣候常春；以及半年後道別仙女重蹈人間作為季節的銜接。
　　起句使用「飛一隻」的特殊筆法，除了為了切合韻腳之外，其中的隱喻之意也非常的明顯，這種「一隻」放置在句子末端倒不是首見，在唐‧高騈的《步虛詞》終即有：「青溪道士人不識，上天下天鶴一隻。」的書寫先例，無疑是在強調「一隻」的單數成孤意境。
　　江碧畔的水葓花茂盛的生長，這樣的景意闊遠烟渺，色彩也是鮮麗多姿，然而讀詞至此，切合一隻獨飛的鷺鷥兒，就讓然頓失賞景的心緒了。
※水葓：水葓是一種叢生在江邊、河畔、洲渚間的水草，又稱「水葒」，秋開花，花色有白或粉紅。

劉郎此日別天仙。
劉郎就是在這一日拜別了仙女遠離而去。

　　此處劉郎說的是《幽明錄》裡面的劉晨，這一句即是以描述劉晨拜別仙女的橋段，敘述情人相別的情境。

登綺席，淚珠滴。十二晚峯青歷歷。
登臨織素為文的綺席，淚珠兒紛紛低落。眼前只見到青峰歷歷聳立在晚烟之中。

　　離情之中幾多心事，千言萬語，訴之不盡，但是作者只用「淚珠滴」就概括了送別的每一種情緒，譬如是「和淚出門相送」的依依別情，又如「執手相看淚眼」的依依不捨，當此離別之際，萬般心是說不完、訴不盡，還有什麼比「淚珠滴」這三字更適切呢？
　　這裡的「十二晚峯」延用了宋玉《高唐賦》之中的巫山神女的事蹟，詞伊兩典比興而作，契合得天衣無縫，情境交融。不涉綺思，寫得真是婉約深情。

◎寂風隨筆
　　根據《南朝．宋．劉義慶．幽明錄》記載，東漢剡縣有劉晨跟阮肇二人，有一天同時入天台山採藥，卻因迷路找不到下山的路，飢食桃李，渴飲溪水。在山溪邊遇見兩位貌美女子，對待他們如同舊識，並且邀他們返家款待，當晚便和他們成親。
　　過了十日，劉、阮二人要求回家，二女苦苦相留。又過了半年，山中氣候常春，草木茂盛，花開錦繡，百鳥啼鳴，更是二人興起想念家鄉親人的感情，思歸甚苦，於是二女無奈只好送他們離去，指點他們離開回家的路徑。
　　劉、阮二人回到了故鄉，舊親早已凋零，屋宇都邑的樣子都變了，子孫也已歷時七代。
　　這首詞就是根據這個故事描述的劉晨跟仙女臨別情境，屬於本意詞，唐、五代以此題為創作者大多用劉、阮二人的本事入句，假托仙緣奇會而書寫世間情事。皇甫松將此虛擬情境書寫的景意交融，字數雖少，意境却寫的極為深遠綿長，很值得一讀。

◎作者簡介
皇甫松：亦有寫成皇甫嵩者，字子奇，號檀欒子。陸州新安（今浙江建德）人。皇甫湜之子，牛僧孺之甥。皇甫松工詩善詞，《花間集》稱他為「皇甫先輩」，存詞計有二十二首，輯錄在《花間集》、《尊前集》之中。

◎詞牌簡介
天仙子
唐教坊曲名，後作為詞牌。此詞有單調雙調兩體。單調始於唐人，或押五仄韻，或押四仄韻，或押兩仄韻、三平韻，或押五平韻。
本詞即為單調，三十四字，六句，五仄韻體。
雙調始於宋人，兩段俱押五仄韻。
根據段安節《樂府雜錄》：《天仙子》，本名《萬斯年》，李德裕進，屬龜茲部舞曲。因皇甫松詞作中有「懊惱天仙應有以」之句，因此名為《天仙子》。


2006/2/21 寂風手札。

天仙子／和凝

洞口春紅飛簌簌。
仙子含愁眉黛綠。
阮郎何事不歸來？
懶燒金，慵篆玉。
流水桃花空斷續。

☆詞意淺釋
洞口春紅飛簌簌。仙子含愁眉黛綠。阮郎何事不歸來？
桃花仙洞此時正是春陽時節，桃紅迎風飛絮。仙女愁怨的黛綠雙眉緊緊的蹵著。阮郎被什麼事情耽擱了怎麼還不見歸來？

　　此處的阮郎即在說劉義慶《幽明錄》裡面的阮藉，在皇甫松的同調《天仙子》也有「劉郎此日別天仙，」叙寫劉晨的本事，兩作不同處在於皇甫松寫的是離情，而和凝寫的是別後相思。
　　這一句「阮郎何事不歸來？」是全詞的中心主軸，一句殷切無望的獨白，道盡了仙凡相戀的難處。上下兩句「仙子含愁眉黛綠」以及「懶燒金，慵篆玉。」都是因此而延發的情緒作為。

懶燒金，慵篆玉。流水桃花空斷續。
想你想得丹爐也顧不得，符咒也不想畫，修真的事都給耽擱了。流水落花春已空，前塵往事難再續。

　　只因阮郎不歸，這位超凡脫俗的美麗仙子竟然手執相思子，含情含愁得忘卻煉丹制符的修仙法術，在和凝的筆下，春愁與離恨步步加深。
　　「懶燒金，慵篆玉」的意境和牛郎、織女的神話亦有相似之處，將幻想寄託在在美麗的傳說中。
※燒金、篆玉即是道家所說的煉丹、畫符之術。司空圖的《送道者》中「殷勤不為學燒金，道侶惟應識此心。」可得證。
　　結句中「流水桃花空斷續。」與「洞口春紅飛簌簌」正好相接續，正是以景起句，以景結詞的標準創作手法。兩句首為相應，都是以桃紅紛落的景一來韻染辭意中的氣氛，襯托詞中情意，顯現出仙凡相戀終將天人兩隔的悽美結局。
　　再者「流水桃花空斷續。」中的煉字成意，作為以景結情，毫不拖泥帶水，意宕神馳。以一個「空」字歸結了季節的更迭，春是已空。也說明了人間、仙境之間的戀情只是一場空夢罷了。這意境在李煜《浪淘沙》中所書「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是不是很相似呢？

☆寂風隨筆
　　根據黃昇的《唐宋諸賢絕妙詞選》中所言：「唐詞多緣詞所賦，《臨江仙》則言仙事，《女冠子》則言道情，《合瀆神》則詠祠廟，大概不失本題之意。」這一闋《天仙子》也是依詞調名所寫而成的本意詞。
　　《南朝．宋．劉義慶．幽明錄》述：東漢明帝時，浙江剡縣人劉晨、阮藉肇共入天台山取鼓皮，迷路，經十餘日，饑餒殆死，遙望山上有一桃樹，登山噉桃，饑止體充，下山，在一大溪邊遇二女子，資質妙絕。隨至其家，留半年。返鄉後，邑屋改異，無復相識，以孫以歷七世。
　　這是一個想像力豐富又美麗的神仙愛情故事，和凝以及黃甫松的這詞作，就是以這個故事的續貂為軸的故事。想像著劉、阮離去後，山中仙子纏綿的思念之情，春愁交織著離恨使人戚然。如今將皇甫松與和凝的兩闕詞擺放在一起賞讀，是不是很有味道呢？

作者簡介：請見　江城子（二首）／和凝　


2006/11/27 寂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