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觀止》成語選輯〈之三〉：

　～民國105年〈2016〉09.27

再賀～「教師節快樂！」

◎韓愈《師說》摘錄名句兩則：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為人師表「作之師，作之親，作之友」，弟子有問解惑之，弟子有過規勸之，弟子受屈撫慰之；是謂良師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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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狡兔三窟」：

［釋義］：

　　引錄《成語詞典》：「狡猾的兔子準備好幾個藏身的窩。比喻隱蔽的地方或方法多。」

　～《成語詞典》解說係原始詞義，偏於一隅。析言之，「狡兔三窟」有三義：

　　⑴原始詞義：如前述《成語詞典》之解說。〈狡字指狡黠～藏身的狡猾。〉

　　⑵正面引喻：譬如為官或做人處世，勤行善以積陰德，廣結善緣以化仇怨，猶言智者能未雨綢繆，防患未然。〈狡字指聰慧～堂正的智謀。〉

　～典出《古文觀止／戰國策。齊策四。馮諼客孟嘗君》：

　　孟嘗君就國於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攜幼，迎君道中。

　　孟嘗君顧謂馮諼：「先生所為文市義者，乃今日見之。」

　　馮諼曰：「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臥也！請為君復鑿二窟。」

　　⑶負面引喻：譬如奸佞官商，只知多方鑽營尋求奧援；或世俗常人，只知結黨營私行不由徑；皆非正道。〈狡字指狡詐～邪僻的行為。〉

　～後世負面引申罪犯逃亡落腳處多，或男女不安於室金屋藏嬌。清。蒲松齡《聊齋志異。卷七。邵女〈九娘〉》：

　　「妻乃從之，見柴曰：『汝狡兔三窟，何歸為？』柴俛不對。女肘之，柴始強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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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齊人有馮諼者，貧乏不能自存，使人屬①孟嘗君，願寄食門下。

　孟嘗君曰：「客何好？」曰：「客無好也。」

　曰：「客何能？」曰：「客無能也。」

　孟嘗君笑而受之，曰：「諾。」左右以君賤之也，食以草具。

　居有頃②，倚柱，彈其劍，歌曰：「長鋏③歸來乎！食無魚。」

　左右以告。孟嘗君曰：「食之，比門下之客。」

　居有頃，復彈其鋏，歌曰：「長鋏歸來乎！出無車。」左右皆笑之，以告。

　孟嘗君曰：「為之駕，比門下之車客。」

　於是乘其車，揭其劍，過其友。曰：「孟嘗君客我④。」

　後有頃，復彈其劍鋏，歌曰：「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左右皆惡之，以為貪而不知足。

　孟嘗君問：「馮公有親乎？」

　對曰：「有老母。」孟嘗君使人給其食用，無使乏，於是馮諼不復歌。

　後孟嘗君出記⑤，問門下諸客：「誰習計會，能為文收責於薛者乎？」

　馮諼署曰：「能。」孟嘗君怪之，曰：「此誰也？」

　左右曰：「乃歌夫長鋏歸來者也。」

　孟嘗君笑曰：「客果有能也。吾負之，未嘗見也。」請而見之。

　謝曰：「文倦於事，憒於憂⑥，而性懧愚⑦，沉於國家之事，開罪於先生。先生不羞⑧，乃有意欲為收責於薛乎？」

　馮諼曰：「願之。」於是約車治裝，載券契而行。

　辭曰：「責畢收，以何市而反？」

　孟嘗君曰：「視吾家所寡有者。」

　驅而之薛。使吏召諸民，當償者悉來合券。

　券徧合，起矯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長驅到齊，晨而求見。

　孟嘗君怪其疾⑨也，衣冠而見之，曰：「責畢收乎？來何疾也？」

　曰：「收畢矣。」「以何市⑧而反？」

　馮諼曰：「君云『視吾家所寡有者』，臣竊計：君宮中積珍寶，狗馬實外廄，美人充下陳，君家所寡有者以義耳！竊以為君市義。」

　孟嘗君曰：「市義⑩奈何？」

　曰：「今君有區區之薛，不拊⑪愛子其民，因而賈利之。臣竊矯君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乃臣所以為君市義也。」

　孟嘗君不說，曰：「諾，先生休矣。」

　後朞年⑫，齊王謂孟嘗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為臣。」

　孟嘗君就國於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攜幼，迎君道中。

　孟嘗君顧謂馮諼：「先生所為文市義者，乃今日見之。」

　馮諼曰：「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臥也！請為君復鑿二窟。」

　孟嘗君予車五十乘，金五百斤，西遊於梁，謂梁王曰：「齊放其大臣孟嘗君於諸侯，諸侯先迎之者，富而兵強。」

　於是梁王虛上位，以故相為上將軍；遣使者，黃金千斤，車百乘，往聘孟嘗君。

　馮諼先驅，誡孟嘗君曰：「千金，重幣也；百乘，顯使也。齊其聞之矣！」

　梁使三反，孟嘗君固辭不往也。齊王聞之，君臣恐懼。遣太傅齎黃金千斤、文車二駟、服劍一，封書謝孟嘗君，

　曰：「寡人不祥，被於宗廟之祟，沉於諂諛之臣，開罪於君。寡人不足為也，願君顧先王之宗廟，姑反國⑭，統萬人乎！」

　馮諼誡孟嘗君曰：「願請先王之祭器，立宗廟於薛。」

　廟成，還報孟嘗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為樂矣。」

　孟嘗君為相數十年，無纖介之禍⑮者，馮諼之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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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①屬：古通「囑」；囑託，請託。引申有引薦、推介之意。古人引薦賢能，今人引薦親信，南轅北轍矣。

　　「使人屬孟嘗君，願寄食門下」～謂請人囑託或推介於孟嘗君，表示馮諼願意寄寓於其門下當食客。

②有頃：不久之後；白話謂過一段時間後。若再短暫，則曰俄而、俄頃、不旋踵...等。

③長鋏：鋏，原義劍把，音ㄐㄧㄚˊ。此處泛指劍。長鋏，即長劍。長鋏歸來乎～白話；「長劍兄弟呀，我們回去〈隱喻懷才不遇，不如歸去〉吧！」

④客我：客，賓客。此處作「以...為客」或「待...為客」。客我，即以我為座上客。

⑤出記：出，刊出。記，告示。出記，謂刊貼文告〈布告、公告〉。

⑥憒於憂：憒，音ㄎㄨㄟˋ。糊塗、昏愚、忙亂。憒於憂，謂煩憂以致心力交瘁。

⑦懧愚：懧，古同「懦」；音ㄋㄨㄛˋ。懦弱無能也。懧愚，謂懦弱又愚昧。

⑧先生不羞；不羞，不以某事為恥辱。先生不羞，言先生不以我慢待輕看了您為恥辱。

⑨疾：此處作快速、急速解。怪其疾，以其〈馮諼〉成事返回之快速為奇怪。

⑩市義：市，買入曰市。義，大義、仁義；引申仁義之美名。市義，買入仁義之美名。

　馮諼起矯命〈假傳孟嘗君之命〉燒燬佃農地契，免除租賃負擔，為孟嘗君買了仁義君子美名。

⑪拊：拊，撫之古字。《說文》：「拊，揗也。」此處作撫恤、安撫百姓解。

　⑴本義：撫摸、愛撫也。⑵他義：拊掌謂拍手；拊鼓謂擊鼓；撫式謂以手撫按車板。⑶引申義；撫愛、安撫、撫恤也。

　段注：「揗者，摩也。古作『拊揗』，今作『撫循』，古今字也。《堯典》曰：『擊石拊石』，拊輕擊重，故分言之。」

⑫朞年：朞，本作稘，亦作期。朞年，或作朞日。《書。堯典》云：「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故曰滿一年謂朞年。

⑬狡兔三窟：成語。三窟，三係形容其多。此處作多方行善以廣結善緣解釋，為正面詞義。參閱前述成語［釋義］。

⑭姑反國：姑，姑且；有委屈將就之意。反，古通「返」；返回、回來。姑反國，謂請您委屈返回故國效力。

⑮纖介之禍：纖介，纖細微弱。成語「纖介之禍」，比喻纖細輕微之小災害。〈異見：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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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

⑴《馮諼客孟嘗君》～「狡兔三窟」之正面詞義，引申做人處世莫倨傲貪婪自私，要心存善念，勤行善助人積陰德，為自己營造安身立命的多窟。

⑵按：馮「諼」，或作「煖」；某版本作「軒」；均音ㄒㄩㄢ。史記則作「驩」，音ㄏㄨ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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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門庭若市」：

［釋義］：

　～引錄《成語詞典》：「門前和院子裡人很多，像市場一樣。原形容進諫的人很多。現形容來的人很多，非常熱鬧。」

　　按，「門庭若市」亦有⑴原始詞義、⑵正面引喻及⑶負面引喻等三義。

　　⑴原始詞義：如前述《成語詞典》之解說。其原始詞義屬中性，純粹表示庭院訪客熙來攘往，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⑵正面引喻：泛指庭院場面氣氛熱鬧人聲鼎沸，引喻名聲好人緣佳，眾人樂與有德賢士為伍。此處則指國君納言，諫客如雲。

　～典出《古文觀止／戰國策。鄒忌諷齊王納諫》：

　　〈齊王〉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過者，受上賞；上書諫寡人者，受中賞；能謗議於市朝，聞寡人之耳者，受下賞。」

　　令初下，群臣進諫，門庭若市；數月之後，時時而間進；諅年之後，雖欲言，無可進者。

　～又作「門庭如市」。見晉。袁宏《後漢紀。光武帝紀八》：

　　「建武初，名為天地始開，從今已後，海內日當安樂耳。顧我嘗獨有所憂，國家諸子並壯，皆不防微，廣通賓客，門庭如市。」

　　⑶負面引喻：反諷為官不清廉，以致庭院賓客送往迎來，走後門鑽營～饋與受絡繹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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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鄒忌脩八尺有餘，而形貌昳麗①。

　朝服衣冠，窺鏡，謂其妻曰：「我孰與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城北徐公，齊國之美麗者也。忌不自信，而復問其妾曰：「吾孰與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

　旦日②，客從外來，與坐談。問之曰：「吾與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

　明日，徐公來，熟視之，自以為不如；窺鏡③而自視，又弗如遠甚。

　暮寢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④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於我也。」

　於是入朝見威王曰：「臣誠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於臣，皆以美於徐公。

　今齊，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宮婦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內，莫不有求於王。

　由此觀之，王之蔽⑤甚矣。」王曰：「善⑥！」

　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⑦寡人之過者，受上賞；上書諫寡人者，受中賞；能謗議於市朝，聞寡人之耳者，受下賞。」

　令初下，群臣進諫，門庭若市⑧；數月之後，時時而間進；諅年之後，雖欲言，無可進者。

　燕、趙、韓、魏聞之，皆朝於齊。此所謂戰勝於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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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①昳麗：昳，古通「逸」。光鮮俊秀貌；音ㄧˋ。昳麗，謂風采瀟灑俊美。

　又音ㄉㄧㄝˊ。引字典：「太陽過午西斜」；猶今泛稱午後。

　《漢書。卷九十二。游俠傳／原涉傳》：「諸客奔走市價，至日昳皆會。」

②旦日：旦，破曉，凌晨，清晨。日，翌日；泛指某日。旦日，猶言翌日清晨。

③窺鏡：窺，暗中察看；壞泛指偷窺或觀看。窺鏡，〈悄然〉照鏡子觀看。嘲人喜顧影自憐，謂有窺鏡癖。

④私我：私，偏私，偏袒，偏愛。私我，偏愛我人。凡人難免有私我之心，但不可為偏愛一方不惜犧牲另一方，私我謬誤大矣。

⑤蔽：遮蔽；蒙蔽；矇騙。上位者好歌頌阿諛之詞，是謂蔽日。成語有「浮雲蔽日」，典出如次。

　漢。陸賈《新語。慎微》：「故邪臣之蔽賢，猶浮雲之障日月也。非得神靈之化，罷雲霽翳，令歸山海，然後乃得覩其光明.....。」

　南宋。王安石《登飛來峰》詩：「飛來峰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升。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⑥善：美好，完善。此處作「諾」解；猶今之「好」、「可」、「行」，有同意照辦之意。

⑦面刺：刺，刺言，諫言。面刺，當面批鱗進諫。古之面刺者若拿捏不準確，多榔鐺下獄或身首異處。

⑧門庭若市：參閱前述「門庭若市」～成語［釋義］。其反義詞曰「門可羅雀」。

　「門可羅雀」典見《史記。汲鄭列傳》：「始翟公為廷尉，賓客闐門；及廢，六外可設雀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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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

⑴《鄒忌諷齊王納諫》～「門庭若市」之正面引喻「名聲好人緣佳」，可虛心修習之。但走後門鑽營～饋與受絡繹不絕，違法切不可行。

⑵齊相鄒忌故意以自己的美貌弗如徐公自嘲，拐彎抹角諷勸齊王使開誠佈公雅納諫言，可見其過人之智謀。至於齊王少魄力，雖一時曰「諾」，難以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