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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冷翠提拉米蘇
2017/07/01 05:56:53瀏覽127|回應0|推薦0

     做提拉米蘇之前,卡蜜拉師傅先讓我們嘗嘗每種食材的原味。馬斯卡邦尼奶酪(Mascarpone)有濃稠的質地,沒有特殊味道;馬薩拉(Marsala)酒甜甜的卻有點辣;濃縮咖啡(Espresso)很香卻苦得令人皺眉;至於打泡的生蛋白和生蛋黃,沒人敢嘗試;很多人都害怕沙氏桿菌。奇怪的是,把這些原料拌在一起,好像沒人記得蛋還是生的。更奇怪的是,大家還直稱好吃!
      我也覺得好吃!這幾種食材單獨存在都不怎麼樣,混在一起卻成了好吃的甜點。做得不好看也沒關係:我回家試做,賣相自然無法跟店裡賣的比,但是味道沒比較差。原來,最後撒可可粉是賣相的關鍵,要撒得均勻,是要練習的。若要有花樣,那學問更大了。咱們火候還沒到。
      提拉米蘇不是容易做壞的甜品,只要按照食譜的步驟,味道不會差到哪裡去。不像起司蛋糕,那就有學問啦!極容易做壞,表面發泡龜裂是常有的事,要達到細緻綿密的口感,也要很小心烘烤\的溫度與時間。
      提拉米蘇的好吃,是因為幾種食材之間,有的互補長短,互相襯托,像是奶酪提供綿密的口感,卻比較緊實,發泡蛋白卻能提供鬆軟的口感。有的食材彼此制衡,造成反差,把味蕾的地平線拉大:濃縮咖啡的苦、振奮精神的香氣,馬薩拉酒的辛辣,以及可可粉稍稍沉重的香氣與不同層次的苦味,一階一階的對比烘托加糖奶酪的甜香。最後,在濃稠的半流質中,放幾片餅乾(Savoiardi biscuit)。乾燥的餅乾在冷藏靜置的過程中,吸飽了半流質裡的水分,在綿密的半流質裡分解軟化成餅乾碎末,再增添一種反差!
      說它是甜點,其實甜而不膩;而且,有咖啡,可可和酒,略有提神的作用。難怪提拉米蘇義大利原文Tiramisù,意思是「拉我起來」,有振奮精神的意味。
     提拉米蘇不是囫圇吞棗,吃粗飽的東西。需要一點耐心,細細品味多層次的味道,多面向的反差。

品嘗提拉米蘇時,我想起了翡冷翠。不只因為我在翡冷翠上烹飪課,學做提拉米蘇;也因為翡冷翠像提拉米蘇,很有層次,很有反差。
翡冷翠是徐志摩為世界名城Firenze取的名字,俆的譯名比較接近義大利文的發音;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中文界要捨棄這個優雅的原名,跟著英文稱這個城市為佛勞倫斯? 
初到翡冷翠,市區灰溜溜的,失望多於喜歡。大概是,在眾人的盛讚下,期望值太高的緣故。

        跟大多數遊客一樣,我到翡冷翠最大的目的是朝拜文藝復興的藝術品:米開郎基羅的大衛、布聶勒許的文藝復興圓頂(Brunelleschi's Dome),還有伯地切利(Sandro Botticelli)的維納斯之誕生(Nascita di Venere)。
排行程之時,我把大衛神殿(其實是學院美術館Galleria dell'Accademia)與維納斯皇宮(我的暱稱,原名為屋飛其美術館Galleria degli Uffizi)列為最重要的景點,當日重點行程。事實上,這兩所美術館朝聖者非常多,需要事前預約,所以我都安排為當日第一項行程,打算第一個到美術館報到。當然,有此想法的遊客,甚至是旅行團也很多。那兩天早上,我覺得自己像打了一場仗,才進得了門,去膜拜沒穿衣服的大衛和維納斯。
翡冷翠不是只靠大衛和維納斯撐場面的。她還有座很漂亮的大教堂,教堂有個文藝復興時代最有名的建築:像個紅色主教帽的布聶勒許圓頂。
        這些藝術品與古蹟也許足以令藝術玩家流連忘返;但是我這種莽夫,在就藝術品和古蹟裡逛太久會悶,它們只是提拉米蘇裡的奶酪與蛋白,提供了基本的濃郁口感,吃久會膩。

        翡冷翠卻是多層次而豐富的。
        古蹟密集的舊城區外就是一條風光秀麗的阿諾河(L'Arno),白天晚上都是散步的好地方。跳上公車,或計程車,十五分鐘後,就可以到小山崗上的米開朗基羅小廣場,遠眺城區的歷史建物,環抱塔斯卡尼丘陵(Tuscan Hills)。西方文學、電影裡把塔斯卡尼丘陵描繪得無比浪漫美麗。我看到的春景的確光影動人;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微熱山丘」四個字,跟鳳梨酥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覺得這四個字很能代表我看到的塔斯卡尼山丘春景。
        那天早晨的翡冷翠有點涼,十點鐘左右的和煦陽光,恣意地灑在淺草緩坡上。坡上幾棵樹,葉子還沒長全,淺綠的新芽,在耀眼的陽光下幾乎透明;也許是芽葉間有足夠的空隙讓陽光穿透樹冠,整株樹像綠琉璃一般,晶瑩剔透,令人睜不開眼睛。鏤空的枝葉,並未完全遮蔽背後的景色,無論是淺綠草坡、或是山下的翡冷翠市區、還是更遠層疊的山巒,隔著樹若隱若現。畫面裡每一種元素:草坡、春樹、紅塵市街、遠山疊翠,都有不同的話要說,那種溫度,不只是氣溫,也是氣氛;溫暖微熱的視覺,熱鬧的春天,在靜默的塔斯卡尼山丘。
       
       我理解的翡冷翠是個商業城,稱她為藝術之都有點過度美化了。沒有發達的商業,就沒哪些有手上錢太多的資本家,支一點帳目上的餘數,雇用米開郎基羅之流的藝術家創作藝術;這些商業活動,美其名為藝術收藏;說不定,真正的目的是抵稅。不論如何,多謝這些資本家的贊助,許多世紀後的今天,我們有那麼美麗的藝術品可以瞻仰。譬如有名的維納斯的誕生就是梅狄契(Medici)家族聘請藝術家伯地切利畫作的。收藏此畫的屋飛其美術館建築,原先也是梅狄契家族的辦公室。
       另一種反差是保守與前衛的拉鋸:傳統的天主教政治體系與文藝復興的藝術家們,為了藝術自由在這塊土地上拔河。從衣不蔽體的大衛和維納斯身上看,好像藝術家得勝了。然而,米開郎基羅在十五、六世紀時挑戰的禁忌,到現在也沒那麼公開: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有裸體的美展還是要有預警措施。我更懷疑,大衛神殿賦予諸多遊客,正大光明的理由來仔細觀察裸露的人體;不必憂慮衛道人士的指控。大多數的遊客完全搞不清楚大衛是誰?背後有什麼故事!重要的是,去過翡冷翠,造訪過裸體大衛。
從遠處看阿諾河上的維吉歐橋(Ponte Vecchio),橋上金黃色的房舍,倒映在橋下阿諾河平靜的河水上,就是一張現成的風景明信片。走到橋上,原來那些房舍都是店鋪;而且不是一般的商家──全是金鋪,不只是珠寶店,是賣金子的金鋪。也許有人覺得,這樣的藝術之都,怎堪俗不堪耐的金鋪?我卻覺得,這是翡冷翠豐富多元的地方。這些重金店是支持藝術的重要金主。它也在挑戰者我的原有的美學標準。
       有著世界級的美術館,也有世界級的劣品市場。聖勞稐佐市場主推的「義大利製」絲巾,一條只要五歐元﹑你相信絲巾真的是義大利製造的嗎?市場裡百分九十五的商販都是膚色略黑的南亞人(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長相,或黃皮膚的亞裔人(可能不少的中國人,因為中國觀光客很多)。
或是,要如何理解從嚮導那裏聽來的真相:翡冷翠市區已被觀光客和觀光學生攻佔,居民已住不起迷人的古城,紛紛出走,搬到市郊的現代公寓。老城裡不是大小旅店、就是餐廳,或名品店。此外,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來,老城裡有世界各大學的駐點。衝著翡冷翠豐富的歷史藝術遺產,許多大學在翡冷翠開課,吸引學生來此,度假兼修課,這筆生意現在是翡冷翠最固定的財源,不受景氣影響。我們能想到的大學,哈佛、耶魯、MIT、劍橋、牛津...都在翡冷翠駐點。
難怪,翡冷翠充滿了青春活力;有Prada也有Gaps。
翡冷翠好像紐約穿上中古世紀的戲服。最好的與最壞的都在這裡。
       翡冷翠之所以迷人,因為她有反差有衝突,層次豐富,耐人尋味。
  翡冷翠旅店的大門極為厚重,開鎖後,我得用身體的重量頂開。我跟旅店經理反映,他說,沒法度,旅店為位於古城裡,得保持中古世紀的外觀。房間裡面倒是很後現代的 ,旅店的書架上陳列的是各國語言的背包客旅遊書,旅店大門邊卻是Gucci 名店,深夜大門深鎖,店裡仍舊燈火輝煌,每天晚上,我都靠它找回旅店。Gucci作為背包客的燈塔,有點唐突可笑;但這就是翡冷翠。
       我要好好研究怎樣撒可可粉,下次做個後現代的提拉米蘇。
(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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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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