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痰」           姚遙崤    

        小時候在台灣屢行過新生活運動，其中有一項是不要隨地吐痰，還有人編了一首歌：「隨地吐痰人人討厭，肺癆菌從痰中隨風傳播……」，可見吐痰是一樣令人髮指的行為。不幸的是每個人喉嚨裡都不斷地生產出痰液，尤其是在傷風或花粉熱反應的時刻，痰卡在喉嚨裡真不好過，絕對是不吐不快的！

            中國人滿清甚至到民國時期都有個陋習就是隨地吐痰，只聽到人喉頭一陣轟隆，隨後一口濃痰吐出，煞是逢者披靡。 以前大官們都有專用痰盓，還要有專人服務，一聽大人喉頭咕嚕時馬上就得把痰盆奉上如儀。 據說李鴻章在歐洲出行時，隨時一口濃痰飛出，讓外國佬大驚失色，想不到上國的大臣竟然是如此地不講衛生的 (注一)。

            (注一) 其實歐洲在十六、七、八世紀時城鎮裡環境衛生也是一團糟，因為那時沒有汙水收集和處理的設施，家家的排洩物都是清晨從窗口傾到街上，馬路上充滿了糞便，全靠老天下大雨時沖走，否則路上行人得小心了，搞不好一盆汙水會從天而降。 所以那時代的有錢人都只喝酒，水遭汙染太重是喝不得的。 這種情況直到十九世紀細菌被發現以後人們知道燒開水能殺菌之時才有改善，相比起來中國農民種菜種稻施用水肥，清晨時就有人在大街小巷裡收家庭汙水了，馬路上的環境相對起來是比西方乾淨的。

            其實痰只是人體內產生的黏液 (mucus) 中的一種，專司滑潤及保護喉嚨一職，其他還有唾液、鼻涕、胃壁液、小腸大腸液、當然還有性器官滑潤液。 一般人對這些黏液都相當厭惡，覺得它們髒兮兮地，最好是避而遠之，不過的確痰液、鼻涕和唾液中都藏匿著極多的細菌。 然而殊不知其實它們對人體的保護作用極為巨大，即使如此，科學家們對這些黏液的研究還是遠遠地落後於對人體的其他部份的研發。

            我們每人每天生產出約一公升的黏液，這些討厭的東西卻包含了一些重要的糖分子來阻擋有害的細菌對我們身體的侵犯。 麻省理工學院的一位生化學教授 K. Ribbeck 就曾經花了十年時間研究黏液，她發現它們含有長鍊分子，上面佈滿了糖分子，就好像我們常用的瓶頸刷子上的細毛一樣，可以把病菌黏住然後排出體外。

事實上並非所有在人體內的細菌都是有害的，致病的病菌只佔一小部份，例如生長在我們唾液和胃壁上的細菌很多是能幫助消化食物的，就好像我們給于它們居住的環境，它們回報來服務我們。 她認為黏液是馴服細菌讓它們成為人類的幫手的工具！

她的研究團隊也發現黏液裡的糖分子有防止有害病菌聚集在一起的功用，於是細菌們放出的毒素被分散，落單後更有利於白血球消滅它們，就好似獅子和狼群先分散獵物然後可以從容地獵殺單一逃跑的個體一樣。 這些糖分子遇到病菌時就變得非常活躍，無可否認地它們的功效是十分巨大的 。 另外一位在加州聖地牙哥大學醫學院的小兒科教授 L. Bode 更發現母乳中也含有許多小分子糖類，他認為這些糖分子也是跟黏液中的糖一般有著控制病菌的作用，所以喝母乳的嬰兒就可以得到額外的保護了。

世界上的事情過多或過少都要出問題，因為讓我們生存的要素都是處在一個恰恰好的範疇之內，譬如身體需要鹽才能運作，可是超過或不到濃度都會致命，水份、糖分、金屬及其他的元素亦是如此。 所以黏液也是一樣，過多過濃都是一種稱為 Cystic Fibrosis的病症，致病的原因是由於基因突變引起的。 在美國大約有三萬人患上了這個沒法治療的絕症，過濃的體內黏液會阻擋呼吸器官和消化器官細胞吸收一些重要的蛋白質因而無法正常生活，這些病人常常要穿上會震動的衣服使得肺裡的濃黏液能夠脫離肺細胞而由痰液排出體外，即使如此他們的平均壽命也只是44歲左右。

 好在最近醫藥界研發出了一樣新的混合藥品，在臨床實驗時收到極佳的效果，美國藥物局如果批准使用的話將會使病人脫離立即的生命危險而只像糖尿病人一般需要常期的追蹤醫療即可。 遺憾的是新藥成本極高，一年的治療費用要超過三十萬美元，窮人們可能就無法享受到被治療的待遇啦，這就是美國政壇一直爭論不已的要不要全民保險的問題，不像台灣早就在我高中同學張博雅女士衛生署長任內實施了嘉惠全台老百姓的人人有健康保險的佳績了！

醫藥界習慣於用抗生素來控制消滅病菌，然而這是一個長期和病菌的抗爭，因為很多致命的病菌很快就演化出抗藥性，變得越來越頑強，如果有一天它們成了超級病菌，抗生素對它們失效時，人類的危機就來臨了，有些有識之士就憂慮是否我們的文明會因此走上絕路。 據2003年美國的病害防治中心 (CDC)的估計每年美國約二百萬人受到超級病菌的侵襲，導致兩萬三千人死亡，也就是說，每11秒鐘有一個人發病，每10分鐘有一人因而死亡，數據十分驚人。 然而CDC 這兩天發表了一個報告說2003年的估計太低了，目前要向上修正100％，換句話說每年的死亡人數應該接近四萬八千人。

報告中指出現在發現的18種抗藥病菌 (包括徽菌) 中有五種對人類有極大的威脅性，其中的三種特別危險，它們幾乎對所有的殺菌劑有抗藥性，被傳染上的人至少一半因血液中毒治療無效死去 ，更可怕的是它們居然還能夠把自身的抗藥性轉嫁給其他和它們類似的病菌使這些新病菌也具有抗藥性！

除了上述的這些可怕的病菌以外，CDC 又發現了兩種新的非常危害人類的病菌，一種是細菌，另一種是徽菌，它們發展出的抗藥性對所有現今的抗生素都有效，我們對它們幾乎無法可施了，只有指望身體裡的免疫力能夠最後消滅它們救自己一命了。

專家們建議人們最基本的保護自己的方法是經常洗手、打防疫苗、注意食物清潔以及安全的性生活。 不過假如對人體黏液的研究能夠被推廣，而我們能夠不再依賴抗生素來保護健康的話，人類被這些超級病菌消滅的危險會不會消除呢？

或許我們應該要對痰液及其他黏液的觀感更改一番了吧！

                                     2019年11月於華盛頓D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