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姚遙崤

我曾今問過一個美國海軍中的老美同事, 他學中文 (工作需要) 除了四聲以外, 最大的困擾是什麼？ 他毫不遲疑地説： 你們中國人用「一」來作形容詞時為什麼有那麼多種不同的方式？ 例如一個人、 一張桌子、 一把椅子、 一本書、 一副眼鏡、 一片雲、 一盞油燈、 一條褲子、 一件襯衫、 一套西裝、  一頂帽子、 一襲禮服、 一蘿麥、 一斗米、 一升豆、 一桶水、 一泡尿、 一坨屎、 一池魚、 一匹馬、 一頭牛、 一腔羊、 一管毛筆、 一朵花、 一根草、 一塊石頭、一座碉堡、 一場球賽、 一堆泥土、 一群豬、 一枝鉛筆、 一隻吉他、一扇門、 一罐油、一棵樹、 一瓶可樂、 一斤菜、 一两油、 一次交易、 一輛車、 一首詩、  一闕詞、 一篇文章、一幀照片、 一分錢、等等。 多到他簡直頭昏腦漲, 不像英文裡的one something 實在簡單太多了。 我無言以對。

            「一」 在算術上自然有其極重要的地位。 可是若非阿拉伯人 (其實是印度人) 發明了「零」的數字 (觀念早已存在) ,  數學上的進步恐怕還要延遲幾百年。 二十世記末電腦進一步用「零與一」(Binary System) 來作數據,  更大大地增進了計算的速度和能力。  使很多以往人類根本想像不到的事情, 例如電腦模擬核子武器的爆炸或星球和銀河系統以及宇宙的誕生, 都得到了概念。

            然而哲學家對待「一」的態度之嚴肅絕非一般人所能想像的。  一代表有,  相對的「零」代表無。  世界上的事物都從無生有, 又從有歸於無。 可是這個「無」只是一体的兩面,  跟形上學裡討論的「絕對無」(Metaphysical Nothingness) 有著根本上的差異。  形上學裡的絕對無是「絕無任何可能性 (Potentiality)」,  因此其「存在性」基本上是一個矛盾。  再說我們在討論這個絕對無是由已存在的人類來行之。  由已存在的人的思維來想像這個「絕無任何可能性」,  根本上也是一個矛盾。 所以因為宇宙已經存在 (大有),  這個絕對無 (大無) 是不可能也無法存在的。 道理聽起來好像很簡單, 可是要達到理論上的佐證,  哲學家們所花的心血可就大了。

            回歸到我們主題零輿一,  這只是一體的兩面,  老子所謂的「玄元」。 道家的陰陽觀念就是描述玄元變化的過程。 這個問題也相當複雜,  西方哲學家們自然也想到過這點,  當另為文討論之。

            中國先秦哲學家、 佛家、及西方哲學家也常說一。  為表示其所說的「一」不是普通的一,  先秦哲學家說「大一」或「太一」。佛家常說「妙一」。 西洋哲學家則將一的第一個字母大寫。  中國現代哲學家馮友蘭在他的「新理學」 中借用佛家的話說「一即一切, 一切即一」。 這也是莊子在 「齊物論」裡所述的「凡物無成輿毀,  復通為一」。

                因此任何事物無論大小都皆是一。  如今希望大家對少少的一分錢不再不屑一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