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雞流亡

「孔丘第一次來齊國時大概三十五歲，是跟著國君魯昭公流亡來的，起因是很荒謬的鬥雞。國君和臣子們一齊鬥雞，臣子們沒安好心，紛紛做弊：季氏在雞翅膀上塗芥汁，用來辣痛對手雞的眼睛；而郈昭伯更過分，乾脆在雞爪上裝金屬鉤。昭公也很荒唐，赫然震怒─他的老祖宗『文王一怒而天下安』，他則是出兵攻打做弊的『雞友』們。不幸臣子們的兵力較強，魯昭公打不過，只好流亡到齊國。而孔丘就追隨著他的荒唐國君來到齊國。」

「這樣子的去國懷鄉竟然因為鬥雞做弊而來，孔夫子心中一定充滿著感慨與無奈吧？」

「一點不錯。所以當他與齊景公異地重逢時便意有所指地勸他加強君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像君，臣要像臣。這句話也另有涵義：齊國貴族陳恆正當權，二代之後，陳氏，又稱田氏，終於自立，取代了姜姓的王族，這是後話。當時我們老景公聽了之後不由得擊節嘆賞：『說的真好！如果君臣分際不明，我連飯都吃不著了呀！』談到吃不下東西，還有一則『三月不知肉味』的趣聞。他老先生與我們齊國的太師談論音樂，聽到了『韶音』，也就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宮廷典雅正樂；一聽之下大為驚豔，就廢寢忘食地學它，自稱『三個月不知道肉的滋味了』，齊國的老百姓都把這個傳為美談。顯然他在老百姓心中也是有一定魅力的」

「所以他當了我們齊國的官了？」

「當然還有下文。孔丘此時展現了旺盛的政治企圖心，他當了齊國大臣高昭子的家臣，想由此鋪平通天之路，得到國君的重用。陸續進了許多忠言，比如說有一天景公又問孔丘為政之道，他只說了四個字：『政在節財。』言簡意賅，景公非常欣賞他，打算把尼溪一帶的田地封給孔丘，讓他正式成為齊國的貴族。這時候我們的老臣晏大夫說話了：「那些儒家的讀書人啊，他們所主張的事，所做的行為，有時是不能效法的。他們倨傲自順，主張的事卻不切實際；崇尚喪儀，散盡家財為父母厚葬，這實在沒有辦法形成風俗；巧言飾變，游說權貴，這根本不是為政的重點。從周王室衰微之後，大家對禮樂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再講究了。今天孔丘又把這一套服飾衣帽，應對進退的禮節拿出來唬人，讓學的人經年累月不能殫其學，究其禮。君王如果要用他來改變齊國的現況，我恐怕並不符合老百姓心中的當務之急啊！」

「顯然景公聽了進去，再見孔丘的時候，就絕口不提他那最擅長的『禮』了。後來，景公乾脆攤牌：『如果要我用敬奉魯國上卿季氏那樣的禮節對待您，那我是做不到的。但是如果用界於上卿與毫無實權的下卿孟氏的待遇，那我可以做到。』看得出來君王的賞識已經開始褪色了。齊國甚至還有一些大夫，眼紅一個外國人想來分一杯羹，企圖加害孔子；孔子知道這件事。景公這老頭也只說：『我老了，配不上用您這麼好的人才了。』聽了這種話，孔丘心灰意冷，只好返回魯國去了。」

「您可否告訴讀者他回國以後的生活如何？

「孔丘回到魯國，一直到他四十七歲為止，從事的大概都是誨人不倦的教育事業。學生愈來愈多，聲名也漸漸傳開。他學問的名聲甚至傳到了南方的吳越地方。先是吳國討伐越國，挖開了部分會稽山，竟然發現了一段巨骨，骨節像車那樣長。吳國使者就來請問孔丘，他就講了一段上古的往事：『當年大禹王召集天下神明大會于會稽山，其中防風氏晚到，大禹就殺而戮之，這應該是他的骨頭。儼然古生物學家的味道哩！』」

「在這段期間之內，有二件事情使得孔丘對政治的黑暗更加心灰意冷。其一是他四十二歲時，流亡的國君魯昭公鬱鬱而終；其二，是魯國的家臣亂政。魯國上卿季桓子的寵臣，有個叫仲梁懷的，與季氏最得力的家臣陽虎有過節。陽虎看仲梁懷不順眼，就把他抓起來。主君桓子生氣了，沒想到做臣子的陽虎更兇，竟然把主君桓子也抓了起來，教訓一番以後才放了他。從此之後陽虎愈發看輕季氏。季氏也不是個好東西，所用的儀仗禮器都比照國君的規格。這樣子上下不分，頭重腳輕的現象在魯國蔓延，所以孔子更加潛心詩書禮樂了。」

開始從政

「這樣子平淡的生活，在他五十歲的時候發生了變化，我們的夫子年已半百，有了危機意識與成就的焦慮感，同時魯國政情也有波瀾。季氏的另一個家臣公山不狃，得了陽虎的授意，想一口氣廢掉『三桓』的嫡子─魯國三大貴族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而以那些與陽虎交情好的庶子取而代之，就把季桓子軟禁起來。桓子虛與委蛇，找機會逃脫到終於他的家臣那兒，於是魯國開始內戰。陽虎打敗了，逃奔到齊國。」

「當時公山不狃占據了費邑反叛季氏，曾經派人來請孔丘共商國是。他大概是悶太久了，竟然躍躍欲試：「當初周文王武王也只是以豐鎬那塊小地方，進而稱王天下；費邑雖然小，不也是跟豐鎬差不多大，可以做為復興基地的麼！」子路不高興了，勸止了老師，孔子仰天長嘆：『我是想掌握這個機遇，把這個小地方變成中原東方的禮樂之邦的呢！』這老先生心裡的寂寞與鬱鬱不得志可想而知！」

        「雖然失去了這個機會，可是幸運之神還是眷顧到了孔丘─陪臣攬權的局面被打破，魯君開始有了揮灑的空間。魯定公任命孔丘做為中都這個城邑的地方官；一年之後，因為政聲甚佳，在他五十二歲，進一步升官到司空，就是掌管土木工程的官職；又由司空晉位大司寇，就是最高法官。就在這一年，發生了著名的『夾谷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