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萬世師表」的孔夫子，他在世的時候學生隊伍就非常龐大。據史記的說法，「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我們合理的懷疑：讓三千人都親炙老師的風采是不太可能的；他應該是透過某些「資深」的學生，以師兄帶師弟的辦法教學。這一點從論語裡幾次提到的「子夏之門人」、「子張之門人」，以及不同「門派」間對孔子學說的解讀差異甚至鬩牆，看出些端倪。

想像三千人上課的樣子，或許東漢大儒馬融講學的方式可資參考。他老先生還真是另類教學，「常坐高堂，施繹紗帳，前授生徒，後列女樂，弟子以次相傳，鮮有入其室者」；老師像個垂簾聽政的太后般坐在帳中，後面還有美女奏樂取樂，老師的話由帳前的大弟子依次向後傳遞給後面的小師弟，許多人畢業了，還沒見過老師長甚麼樣子。(不過我讀大學的時候有些課好像也是這樣！)

參加這種濫竽充數的大師講學班，最大好處是可以把學歷寫進自己的履歷中，以謀個一官半職。可是學歷氾濫的結果，造成能力與學問往往名實不符，所以東漢的官場有「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清白寒素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的諷刺民謠。所以三國的曹操才會在「求才三令」中強調重才不重德，重能力而不重出身。

老師的形貌

話扯遠了，再拉回來談孔子的課堂。我們的孔老師是什麼樣子呢？他看起來溫和但敬謹，有威嚴卻不凶惡，感覺上恭恭敬敬但表現出安適自得的模樣，絕不是那種侷促不安，唯唯諾諾地恭敬。(「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孔老師也是一個以身作則的人。他在教誨中一再強調：「在上位的人啊，你們如果自己行得正，屬下有誰敢亂來呢？位高權重的人所作所為就像風，而下頭的人的言行就像草，風吹過來草就會低下頭來哩」(「子帥以正，孰敢不正」、「風行草偃」)這種以身作則的作風，以後我們在他對兒子孔鯉的教育，還有顏淵的喪禮等場合裡，會一再看到相似的例子。

    那麼孔老師平常的形象呢？在鄰居鄉里的眼中，他看起來忠厚老實，像不太會講話的樣子。在朝堂之上，宗廟之中談論公事的場合，卻又能侃侃而談，但不失去應有的分際。與比自己資深位高的同事講話時看起來和樂自得；與品秩較低的同事談話也能態度怡然，使人樂於親近。進入朝堂或公務場所，他會是一副敬慎小心的樣子：以穩健的步伐快步通過。倘若國君命他招待外賓或重要客人，他都嚴肅面對，不卑不亢。如果君王緊急地召喚他，他就連車夫套好馬的時間都不等，直接奔去赴命。

            而日常生活裡的孔老師是有某些堅持，甚至怪癖的。就拿吃的來說，老夫子講究美食，烹調的方法相當精細，刀工也很講究。但魚肉若是不夠新鮮，切割的方式不對，例如不按肉的紋理導致不利咀嚼或消化，他是不吃的。其他像是顏色難看，氣味難聞，火候不對，非當令的食材，沒有合適的調味醬，他都不吃。 肉雖然吃得多，但不會超過穀類的主食。市場裡隨便一家酒店買來的酒，攤位上擺著的醃乾風漬肉，因為沒法子確認品質好不好，夠不夠清潔，他也不吃。吃飯的時候，跟我們的「生活須知」宣導的一樣，老師是不講話的。他的酒量也不錯，但從來不會喝醉了失態。

夫子其實是多愁易感的人，吃飯時如果身邊坐的人家裡有喪事，他心有所感，從來不會吃飽，以示同哀。如果當天曾經哭過，他就不再唱歌，並不會強顏歡笑。看到失去親人的人或是瞎子，神態立刻轉為哀戚嚴肅，表示同情人家的不幸遭遇。

講到唱歌，孔子唱KTV的哲學也很有意思。他聽見人家唱得好，一定請人再唱一遍，然後自己在旁邊你唱我和。

談談孔子的課堂

孔子的課堂都教些什麼呢？司馬遷幫他歸納，主要是四件東西：「文，行，忠，信」；就是學識素養、道德文章、待人接物的態度，以及做事做人的根本。那麼學生們進德修業的依歸呢？就是「毋意」，不要意氣用事；「毋必」，不要太專斷；「毋固」，不要過於我執，堅持成見；「毋我」，不要太過於自我本位，試著從別人的角度想事情。另外，老師很少談到「利」，如果有的話，也是和「命」，與「仁」二件事合在一起談。為了強調無時不可學，無事不可學，除了他自己身體力行好學的精神(「只有十戶人家這樣的小地方，一定也有道德品行與我相匹配的人，但可能比不上我好學吧！」)，孔老師還告訴學生們：「三人行，必得我師。」

上課時的情緒該是輕鬆而愉快的。孔子與學生們的互動多采多姿，每每要學生有話直說(「盍各言爾志」)；有時也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像有一次孔老師拜訪得意門生子游治理的武城地方，看到學生用他教的禮樂之道教化人民，心花怒放之餘說了一句：「割雞焉用牛刀？」結果子游大聲抗議，老夫子趕快道歉，還回頭跟其他學生再次聲明：「同學們，子游說的對，我前面講的是玩笑話啊！」

孔子的黑色幽默

            談到幽默，我們的老夫子頗一套黑色幽默術：他曾說自己是喪家之狗。原來就在第二次流亡的時候，他與學生們在鄭國首都走失了，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外城的東門外；學生們急著找他，偏偏有不識相的當地人開玩笑：「東門外站了一個人，臉長的像大賢堯帝，脖子像上古的大司法家皋陶，肩膀像我們鄭國的政治家子產，而腰以下又比治水的大禹短三寸。神情惶惶像是失去了窩的狗！」學生們後來轉述給孔子，老師一聽，不但不生氣，反而開心地連聲說：「說我像喪家之狗，講得真對！講得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