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小時候，每到仲夏夜就有濃郁的甜香從窗外徐徐鑽進房間，那是圍牆外面鄰居院中種的玉蘭。

那株玉蘭已然是參天大木，灰黑的水泥磚牆擋的住人與人的交往，卻擋不了玉蘭放肆縱情的在夜間飄香！

移民洛杉磯，靠玉蘭的甜香入夢已成為多年前糢糊的記憶。洛杉磯的玫瑰雖然也是香氣襲人，但是玫瑰香與玉蘭香仍是不同的。在我私人的分類裡，玫瑰的香氣是金黃色的，帶著白天豔陽的活力，玉蘭的香氣則有如一條銀色的河流，在夜間靜靜的流淌，把恬適的夢境分送到各家各戶安然睡著的人心中。

也是偶然！

住在這條街上多年，從未對門前的路樹多加注意。或許因為知道那棵樹是屬於市政府的，是公家財產，所以顫顫驚驚的從來不敢妄動，深怕一個不小心擔上破壞公共財產的罪名。

那樹有個特色，葉子大，花更大！

每年秋冬，大大的葉子刷刷連枝落下，蒼綠的葉片背面是濃密的褐色絨毛。

每年夏天，碩大的花朵在枝頭綻放，裹著玉白色的花瓣驕傲的向路上行人招手。

上週末朋友來家中小聚，一時好奇：「這花有香味嗎？」

坦白講，那棵樹站在車道最末端，離屋子有段距離，每年花季時分我只看得到白花盛放，卻從沒聞過花香。

「左鄰右舍都種玫瑰，白花的香氣大概都被玫瑰香給遮蓋過去了吧！」

也許。洛杉磯因為氣候適合玫瑰生長，所以家家戶戶都種著玫瑰，不但色彩出奇，香味撲鼻，且花團各個都有飯碗大小！

「花剪借我，我去剪一朵白花下來。」

不要吧！樹挺高的，爬上去危險。

「有一朵比較矮，把腳踮起來應該就搆得到。」

朋友是行動派的，說著就往外走，果然一伸手就撈到低枝葉片，把花給扯近了，看準了卡嚓一聲，手上便捧著一團白玉回來。

「好香喔！」

真的！雖然在台灣未曾見過這花，但這香氣卻異常熟悉，彷彿曾經日日相見。

「是玉蘭嘛！」

玉蘭？怎麼可能！玉蘭不都是小小尖尖，如同筍尖一般？哪裡有像這花跟湯碗一般大小？

「是啦！這花叫作荷花玉蘭（學名：Magnolia grandiflora），跟玉蘭是同一科的。」

原來玉蘭有這麼一號遠親，我真是孤陋寡聞。

把荷花玉蘭擺在繩紋豆青釉老麵盆裡，盛了水養著。遠看真像一朵白荷婷婷開在綠色的塘水裡。奇的是那香氣，白天不顯，到了夜裡竟聚滿整個屋子。

一夜過去，花痿了。

或許因為香氣是它的靈魂，一夜放縱，軀體管不住歡樂過頭的靈魂，當朝陽升起，只剩下花瓣上一顆露珠，是殘存花香結晶，也是花兒臨終時的淚水。

這時我彷彿明白，為何這麼多年雖然近在咫尺，我卻從未聞過荷花玉蘭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