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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極限-56
2006/03/25 21:32:01瀏覽731|回應0|推薦8

十月初,夜空中的秋季四邊形逐漸閃耀起來,月球接近近地點,農曆八月十五日也即將來臨了。

中秋節的晚上,月色明亮無比,相對來說,夜晚的星空則顯得特別暗沉。

那天傍晚,曾翼衡站在樓頂上看著絳紫的天色,對於東方剛剛升起的碩大月亮,只對著嘆息;架好望遠鏡,他審視了一下黯淡的星象,這是個沒有辦法好好觀星的夜晚,除了吃吃月餅再喝喝茶,了不起剝個文旦象徵性地當帽子戴戴,大概也沒什麼值得懷念的了。


洛雲喜孜孜地從大賣場買了個烤肉爐回來,說是想要順應近年來的烤肉風氣,在中秋夜烤肉賞月,就要曾翼衡約江遠志來家裡烤肉,洛雲則找表姊前來,剛開始蘇昉不太願意對著曾翼衡大眼瞪小眼,就打算約別的朋友一起赴會,但找來找去,每個朋友在中秋夜都有別的計畫,沒辦法,她只有打電話給侯玉堂。

「妳怎麼突然想到邀我去妳表妹家裡烤肉?」他問。

蘇昉在電話中對他說:「我只是認為人多會比較熱鬧,如果你沒有其他的約會,乾脆就過來吧!」

「這也就是說,我在妳心目中算是個特別的男人囉?」

對於這種無聊的問題,她實在懶得回答了:「大概吧。」

如果生活中充斥著許多模擬兩可的言語,就不必把這些話全都弄明白,弄明白了反而麻煩,就像萬事萬物最初從模糊與渾沌中產生,那模糊不清的卻非終結;蘇昉寧願每個人都當這種言語是一種起始,讓凝固的感情和心事都隱存在煙霧裡,她雖不知道自己實際上是怎麼看侯玉堂的,只曉得他是個很適合的男伴,讓她可以阻擋曾翼衡不斷的窺伺。

蘇昉和侯玉堂一起出現在洛雲家裡的時候,洛雲一臉訝異的樣子,這是表姊第一次和異性朋友一起出現在她的面前,讓洛雲驚喜的是,那人還帶了盒她喜歡吃的雪餅當禮物送來,更是得她的歡心;細看之下,那人長得也算端正,洛雲不禁探看了許久,直到侯玉堂發現她的視線總是追逐著自己,她纔沒敢再那麼明目張膽地瞪著人瞧。

見洛雲把蘇昉拉到一邊說話,侯玉堂頗有自知之明地走開,假裝看著天上的月亮。

曾翼衡開始烤肉的時候,她在角落裡私下對表姊說:「這個男的看起來還不錯。」

蘇昉道:「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你們認識多久?」

蘇昉想了想:「從留學的時候開始,到現在也有好幾年了。」

「你們現在一起在學校工作?」

「嗯,他的親戚是技術學院裡的教務長,所以當初是他幫我介紹目前的工作的。」

「哦。」洛雲的眼睛轉了幾轉:「那他對妳有沒有表示過什麼?」

「啊?」

「我說,侯先生有沒有跟妳求過婚?」

蘇昉回憶起那次的不愉快,良久纔道:「只聽他隨口提過一次。」

「那不就好了?」

「好什麼?」

洛雲微笑道:「人家都追了妳這麼久,乾脆表姊就考慮嫁給他吧,如果這個人想當我的表姊夫,我可以接受。」

蘇昉不太想在曾翼衡面前談自己的私事,就藉口轉移話題,說是屋頂的風太大、煙太濃,要洛雲和侯玉堂到樓下去聊天。

也不是說,蘇昉從沒考慮過結婚的事情,她只是覺得自己還不想嫁,至於喜不喜歡侯玉堂,她自己的心中就是沒個主意,兩人認識好些年了,依然沒有越過肉體的門檻,她自己更沒有談戀愛的需求與渴望。是不是一個女人已屆婚齡,每個人都想逼迫她立刻出嫁?

在烤肉架的另外一邊,江遠志站在曾翼衡的旁邊,幫著他架好爐火,然後補充木炭;叉好的肉塊排在架子上,「嗤嗤」地冒出溶化的油光,曾翼衡無心地刷上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烤肉醬,肉的燒焦味、煙燻味、臭油味、木炭燃燒的氣味……所有的味道,似乎都讓他覺得難以忍受。

曾翼衡並不喜歡中秋節,「月圓人團圓」這個意象更是諷刺得很,他默默地看著蘇昉,又觀察了她帶來的那個男人,心裡認定那就是她的男友,不免感到心底有些鬱悶;默然中,他的嘆息不過是無聲的顫動,只因在這無奈的空間裡,再怎麼樣的幻象,再怎麼樣的期望,再怎麼樣的臆斷,都是難以忍受的罣礙,尤其發現蘇昉和她身邊的男人,讓他心裡愈來愈旺的火焰熾烈起來,只哀悼這秋季歲月的凋殘。

江遠志見他不說話,忍不住問道:「你有心事?」

曾翼衡苦笑:「沒有,只是被這煙燻得不舒服。」

「是嗎?」江遠志指了指烤肉架:「你把肉都烤焦了。」

「啊!糟糕!」

曾翼衡手忙腳亂地移開了炭火,想要搶救出幾串肉片,但那些肉塊一面都燒得焦黑,另一邊則還是生的,望著那還在流著油的白色脂肪,他覺得自己好像這些被串起來的食物,一方面活得焦頭爛額,另一方面則對夫妻感情僵冷得難以下嚥。


這些死亡的豬和雞,每個肉體都接受過不同的靈魂,在冷冽的痛苦之中,那份孤獨也將跟著肉體和深藏在心中的恐懼一起死去,這一切都將深深烙印在每一種死亡之上;在天空之下,烹煮者將會看著牠們的屍體,牠們的屍體也回望著這場煎熬,然後無言地接受這個結果。

牢籠中動物們沒有決定自己生死的自由,死亡只是把生存的價值一次消耗掉,但人類則不一樣,如果讓別人把自己生命中的最後一分鐘拿來使用,誰都會百般不捨;沒有人可以取走自己的生命,除了自己,誰都會想要善用它到最後燃盡的一刻。

那他呢?他的自由意志呢?是不是也早就被婚姻生活磨滅殆盡了?

江遠志看著他,猶豫地問:「翼衡,你在想些什麼?」

「沒什麼,」他澀聲回道,「這些肉都焦了,我會重新再烤一些。學長,你可以先到樓下坐坐,我弄好了就找你們上來吃。」

江遠志點點頭,很快就朝著樓梯走去。

剛逛到一樓,他只見蘇昉和侯玉堂相偕走到大門口外面,洛雲則站在院子裡,從半掩的門扉探看,一臉猜疑地打量著;月色下佇立的人兒吸引住了他的目光,月光照射在她的髮上,顯的異常耀眼,畢竟是一個多麼特別的人呵。

他好笑地問:「妳在偷看什麼?」

洛雲轉過頭,說道:「我只是想知道,表姊和她的男朋友是不是在商量結婚的事情。」

江遠志道:「就算人家要結婚,也不關妳的事。」

洛雲不悅地問道:「怎麼就不關我的事了?」

「言下之意,我總覺得妳表現出一副很想當紅娘的樣子。」

「我和表姊情同姊妹,怎麼?不能關切一下嗎?」

江遠志呵呵一笑:「看蘇昉的表情,她應該還不會這麼快嫁。」

「真的?」

洛雲抬起頭來,懷疑地審視著他,江遠志像是被催眠一般地端詳著這個女人,江遠志唇上的笑聲逸去了,他們的目光在觸電的一瞬間相遇,無法拒絕這似乎同時驅使著他們的奇異渴望;在明亮的月光下,她流轉的眼波彷彿透了些什麼,他不曉得那深藏不露的神情是代表了何種深意,只知道此時這個女人誘惑的表情,對他有著無比的吸引力。

洛雲看著他,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拂著她的髮,那陣熱氣是如此不尋常,她知道翼衡和江遠志是認識多年的好友,也一直都曉得在所有男人溫和的外表下,對女人藏著是怎樣的獸心。

於是她的手從他寬闊的胸膛撫了上去,勾住他的脖子,把嘴湊了過去,而江遠志突然感覺到唇上的溫度,有些愣住了;眼睛看到的是屬於她的紅唇,嗅到的是屬於她的香水味,感覺到的是那似有若無的情意,猶然未反應過來,他撫上自己彷彿還留有餘溫的唇,感覺到自己急促的心跳。

「妳──妳在做什麼?」

她甜甜地笑著:「吻你啊。」

江遠志憂慮地四下張望,深怕被別人瞧見,然後斥責她道:「妳為何要這麼做?這不是──」

「是什麼?」洛雲微笑道:「親一下又不會死,大不了被我老公看見,脆弱的友情決裂,然後他拿著菜刀下樓來砍你。」

「妳──」

江遠志知道自己被這個小女孩耍弄著,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深深地刻印在他的心版上。

他怎麼不後悔?

都怪他糊塗,都怪他太糊塗,他沒辦法想像這段時間他到底是怎麼了,一向他是冷靜而且有計劃的,可是郤栽在這個小女孩的手裡。

他看著胡洛雲,曉得自己可能無法面對他十幾年的好友,又擔心這個女人搞鬼,氣憤之下,便決定要馬上離開。

洛雲見他一臉陰晴不定的樣子,軟語道:「對不起嘛,我是開玩笑的。」

江遠志皺著眉,怒道:「這種玩笑妳也開得起?」

刹那間,眼淚從她眼裡滾了下來,洛雲啜泣著說:「你怎麼對人家那麼兇啊?」

見她哭了,江遠志不免心軟,終於道:「這樣吧,妳跟翼衡說,我臨時有事回去了。」

「嗯。」洛雲點點頭,目送著他走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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