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決定當單身貴族，可能會面臨週遭奇特的懷疑目光。

有的時候，蘇昉也會感覺到來自多方的壓力，母親不時詢問她有沒有結婚的打算，學生們偶爾閒聊著她身邊何以沒有護花使者，她知道自己已經年滿廿八歲，以農曆虛歲的算法，應該進位到卅歲了。

小阿姨總是一副想要當媒婆的樣子：「妳現在有喜歡的對象嗎？」

「沒有。」

「身邊的同事呢？總該有人追妳吧？」

蘇昉不禁想起侯玉堂。上回他跟她求婚，他是真心的嗎？

小阿姨提議道：「我有個同事的兒子長得一表人才，今年卅五歲，妳要不要──」

「我沒打算要相親。」

「可是──」

還是母親最瞭解女兒：「算了，阿昉還年輕，順其自然好了。」

過了幾天，蘇昉收到大學學妹葛蔓生寄來的喜帖，都好些年沒有見面，能夠再次見到朋友，使她感到異常開心，表妹打電話來的時候，她還特地提起這件事。

「洛雲，這個星期六晚上蔓生的婚禮，我開車回中壢可以順道載妳過去。」

她在電話那頭問道：「什麼婚禮啊？」

「妳沒收到喜帖嗎？」

「什麼喜帖？」

蘇昉覺得有些詫異：「就是蔓生的婚禮啊！妳不知道嗎？」

「葛蔓生？」洛雲回憶起那個傲慢、聰明、嘴利得讓人討厭的女孩，冷哼道：「我沒收到那傢伙的帖子。」

「可能她還記得我們住在一起，所以就把喜帖寄到老家去了。」

「反正就是同學一場，我跟她早沒連絡了，她不寄紅色炸彈給我，也省了紅包的錢。」

「妳先生沒跟妳說？」

「翼衡？他呀，他連提都沒提。」

聽見表妹如此賭氣的聲音，蘇昉道：「我一個人去真的沒意思。不如這樣，我出紅包的錢，妳也一起來吧？」

過了許久，洛雲纔說個：「好。」

「婚姻」是女人成長的標記，而外遇卻是愛情的寓言，所有失去的理想和願望，不過就是男人跟女人妥協後的結果。

沮喪的人不免哀嘆：「厄運啊。」

惆悵的人繼續回憶：「恨不相逢未嫁時。」

而聰明的人卻說：「這只是一場遊戲。」

概括一切的偉大遊戲，參與的是男人和女人，交雜著真實與虛假，看似永恆的愚弄，使得雙方不得不繼續參與其中。

到了星期六的下午，洛雲從衣櫃中拿出她最漂亮的禮服，又戴上表姊送的一串水晶鑽項鍊，對著鏡子照呀照的，回想起以前的自己，然後不自覺地微笑起來；只消打扮一下，她還是跟少女時期一樣引人注目，化好妝，她以一種美妙的姿態在鏡子前面顧盼自得，走過書房的時候，她特地去敲門，想讓丈夫也瞧瞧自己的模樣。

「翼衡，你出來一下。」

「做什麼？」隔著一道木門，他的聲音明顯聽起來有些不耐煩：「我現在在忙，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

她的喜悅在瞬間消失。「就會躲在書房裡，也不知在蘑菇些什麼……晚上我跟表姊出去，你聽到沒有？」

曾翼衡沒有回答，看來他忙得連話都不想回了。

一樓大門的門鈴響起，洛雲忿忿地套上高跟鞋走出玄關，打開門，看見是蘇昉來接她，她很快地走了過去，盡可能地微笑。

蘇昉讚賞地說：「妳今晚真漂亮。」

洛雲撇撇嘴，似乎想要嘲弄她的丈夫，她咧嘴笑道：「只有表姊懂得欣賞。」

蘇昉不太明白表妹的意思，不過在長途的車程之中，她什麼也沒有說；從中壢到台北是一段輕鬆的車程，高速公路順暢無比，沒有塞車，也沒有令人厭煩的交通號誌，剛下了交流道，轎車就往市區開去。

婚宴在台北市的一家大飯店裡舉行，到了晚上五點半，賓客們穿著各式各樣的鮮豔服裝入場，織錦的桌面上擺放著許多點心，然後典禮很快地開始；燈光一暗下來，新娘跟著走上了甬道，手上拿著漂亮的花束，走向她的新郎所等待著的禮壇，葛蔓生身著白色的禮服走了進來，她白色的高跟鞋在紅毯上緩慢游移，一名穿著粉紅色天鵝絨的女儐相拉起她後面下垂的衣裾，現場開始播放起《結婚進行曲》，公開儀式很快地按照既定的程序進行，觀禮群眾目睹著豪華的婚禮，不住發出讚美和驚嘆。

洛雲咕噥道：「幾年不見，她還是老樣子嘛。」

在黑暗中，蘇昉悄聲問道：「妳說什麼？」

「新娘長得真像鬼。」

「啊？」

「我覺得蔓生還蠻漂亮的──」

洛雲慣性地發表評論：「人要衣裝吧！粉塗那麼厚還不能看的話，絕對是個讓我都要忍不住可憐的醜八怪。」

「妳別這麼說。」

「我只是覺得表姊比她美得多了。」

蘇昉看著小表妹，無法理解她的想法。葛蔓生不是她以前的好友嗎？爲什麼洛雲會如此奚落以前的好友呢？

洛雲又道：「比起被人同情，我更希望被人嫉妒。表姊妳呢？妳會羨慕那些嫁做人婦的女人嗎？」

「不是羨慕或嫉妒的問題。」

「那是什麼？」

「結婚的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像妳嫁給妳先生，總不會是基於羨慕或嫉妒吧？」

「或許吧。」洛雲微笑道：「說起男人，我不能挑選最好的，是最好的挑選我。妳覺得呢？」

在朋友的婚禮上，結婚進行曲還在奏樂之中，每個人都聚精會神、笑容滿面地注視著甜美純潔的新娘，只有蘇昉詫異地轉過頭看著表妹，她又覺得無法理解她的想法了。

此刻，洛雲分神望著英挺的新郎，想著：那男人長得不錯，配葛蔓生還真是一種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