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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極限-51
2006/03/24 20:46:56瀏覽601|回應0|推薦8

到了週六的下午,正是九月秋高氣爽的午後,天空一點雲氣也沒有,曾翼衡決定不再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面沮喪,他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是覺得胸口鬱悶,有點不舒服,所以在住家四週走來走去,享受著在台北散步無法看見的翠綠樹蔭,並以鳥兒和嬉鬧的孩童為伴。

出乎意料的,洛雲找到了他,她揮著手朝社區公園飛奔而來,曾翼衡猜測她可能早就在跟蹤他了,不然也不會知道他常常在這裡蹓達。

「你怎麼一個人溜到這裡來了?」洛雲來到他身邊,略微喘氣著問。

他無奈地說:「只是想出來散散步,透口氣。」

「有人打電話來家裡找你。」

「誰?」

「是江經理,他請你回電給他,說是找你有事。」洛雲把便條紙遞過去:「等一下我要跟表姊出門,晚餐不用煮我的份。」

又是蘇昉。曾翼衡苦笑著:「是嗎?」

她一臉樂不可支的樣子:「剛找到工作,我跟表姊約好了要慶祝,今天就玩他個覆地!」

「好吧,別太晚回來。」他無可奈何地說。

「說不準今晚就不回來了呢!」她揮揮手,朝丈夫一笑,似假似真地說。

天冷不是冷,心寒纔是寒。

看來洛雲雖委身於他,但心裡卻是瞧不起他,也沒把他看在眼裡;他沒作反應,靜默地望著妻子走開去。

曾翼衡嘆了口氣,很快就打手機回了電話:「學長,你找我?」

江遠志在電話那頭說:「嗯。別擔心,我不是週末找你去業務部加班,剛剛跟澄奇聊到了你,就想打個電話到你家,沒想到你正好不在。」

「澄奇?」

「就是林澄奇嘛,以前大學跟你同一屆念醫學院的,後來加入星象社那個。」

曾翼衡道:「你們兩個怎麼會湊在一起?」

江遠志笑著說:「他剛從美國留學回來,就找我上台北喝下午茶幫他洗塵。今天晚上是朔日,適合觀星,正好還有御夫座的小型流星雨,我家的望遠鏡好像有點問題,剛拿去送修,能不能順道去你那裡看星星?」

「好,晚上你就找澄奇一起過來吧。」

收了線,曾翼衡就信步往家的方向走去,開了車,他去超級市場買了些下酒的材料,一思及終於能跟幾個大學時代的好友一同聚會,就好像回到了當年星象社,大家一起窩在社團高談闊論的快樂,他還是記憶猶新。

買完東西,剛進了門,他就高興地發現洛雲不在家,自由的感覺讓他放鬆了下來,他隨便炒了兩個小菜,芹菜炒肉絲特別香,豆腐皮蛋的冷盤也很開胃;他把摺疊式餐桌搬到樓頂,用餐巾簡單佈置了一下,桌上只點了支蠟燭,然後把啤酒、花生、魷魚絲、牛肉乾……都擺上桌,最後架起他心愛的望遠鏡,小心翼翼地擦拭。

過了不久,江遠志和林澄奇來了,曾翼衡看見大學時代的同學,心中高興得不得了。

「怎麼這麼久?」一見到面,他咧開嘴角,釋然又帶點欣喜地笑了。

江遠志道:「抱歉,高速公路塞車。」

曾翼衡請他們進了門,然後就領著一起上了頂樓。

林澄奇問道:「怎麼洛雲不在?」

曾翼衡覺得有些尷尬,於是避重就輕地說:「她有事跟蘇昉出去了。」

「蘇昉?是那個大才女?」

見到江遠志一臉詫異的樣子,林澄奇道:「洛雲是小我們兩屆的學妹,也是蘇昉的表妹,以前參加學長創立的星象社,可惜學長畢業得早,不然也不會被翼衡先下手為強了。」

江遠志笑著說:「確實如此……我還跟翼衡說他是個幸運兒,能娶到這麼漂亮的老婆。」

「這也沒什麼值得羨慕的。」曾翼衡澀聲道:「我都忘了要謝謝學長,幫洛雲安排了現在的工作──」

江遠志聳聳肩:「我只是和人事經理熟,也不曉得會安插到哪個單位,搞不好是大才小用呢。」

「沒這回事。」曾翼衡振作起精神,說道:「我在頂樓擺了點小菜,我們先上去吃飯,再慢慢聊吧。」

三個男人接連走上了屋頂,夜裡涼風輕拂,蠟燭的焰影在黑暗中幽幽晃動著,他們圍坐在昏暗的桌子旁邊,看著天上閃爍的星光,不覺微醺地灌著啤酒,嚼著花生和牛肉乾。

吃了好一會兒,林澄奇指了指頭頂上的夜空:「今晚的星星真美,飛馬座構成的秋季四邊形,不用望遠鏡也找得到。」

江遠志也說:「夏季大三角反而看不清楚了,星星被銀河遮了一半,只剩下一顆織女星還亮著。」

「孤單的織女星,或許是因為夏天消逝得太早。」曾翼衡嘆息著說。

林澄奇哈哈一笑:「你這人成天多愁善感的,就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江遠志愉快地吃著魷魚絲,說道:「愁什麼愁?就你一個人幸福成家,怎麼還滿肚子牢騷?」

曾翼衡又灌下一大口啤酒:「幸福個鬼。單身不是很好嗎?」

他們兩個面面相覷,也不曉得此話從何而來,只見曾翼衡沉默地吃喝著,臉上充滿煩躁的樣子,林澄奇跟著幫忙倒酒,這纔發現他們三個把一打的啤酒都給喝得差不多了,黯淡的光線之下,只見滿桌杯盤狼藉,酒瓶卻都空空如也。

「沒酒了?」

林澄奇說:「啤酒沒了,只剩小菜,還是可以吃得很盡興。」

曾翼衡微醺地笑道:「樓下還有些酒,你們多吃點菜,我去拿上來喝。」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蹣跚地走下樓梯,剛到了一樓,打開冰箱,只見裡頭堆著些蔬果,啤酒也沒一罐,他搖頭晃腦地翻找了一下,忽然想起蘇昉送的那瓶白酒剩下一半,便從櫥櫃裡拿出來,準備要大醉一場。

回到樓頂,他聽見江遠志歡呼的聲音,幾顆流星落了下來,都是亮度大於6.5的明亮弧線,林澄奇就著望遠鏡的鏡頭,正興奮地探看著鏡頭另一面的閃亮星光。

江遠志喊著:「翼衡,你剛錯過流星雨了!」

林澄奇也道:「是啊,真可惜!」

黑夜彷彿寂靜的無底深淵,望著已然平靜的天空,曾翼衡苦笑道:「可惜就可惜吧,流星的生命本來就很短暫,要不是那些星光離我如此遙遠,又怎麼能成為我心中永恆的明星?」

那兩人不解其意,以為他喝得爛醉,所以纔不知所云地地慨然起來。

曾翼衡在玻璃杯裡倒了些白酒,剛飲下一口,就覺得酒的味道怪怪的,原來他的杯子還有半滿的啤酒,加了白酒進去,嘴裡就產生了一種類似麻痺的感覺,好像酒精濃度在瞬間變高,頭也有些暈眩。

「怎麼了?」

「我把白酒混著啤酒一起喝了。」

林澄奇道:「哦,這叫作改良式的『深水炸彈』。」

江遠志好奇地問道:「什麼『深水炸彈』呀?」

「『深水炸彈』就是把高粱酒混合啤酒一起喝,上次醫院裡送來一個心肌梗塞的病人,因為受不了刺激,結果就突然心臟病發作掛掉了。」

「有這麼厲害?」

林澄奇道:「那當然。高梁的酒精濃度都超過百分之五十,啤酒則容易讓酒精被腸胃所吸收,這情況有點類似急性酒精中毒,別說普通人的心臟負荷不了,病人逞能想試試這酒的強度,不就是自己找死嗎?」

曾翼衡看了看手中的杯子,不覺打了個酒嗝:「噢。」

江遠志哈哈一笑:「你這傢伙就愛危言聳聽,是不是真的啊?」

林澄奇道:「我也是聽心臟科的醫師說的,你要試就試,喝死了也沒人管你。」

江遠志道:「你們這些醫生吶,就愛嚇人,活的偏偏要說成死的,是不是想騙醫藥費啊?」

但在這一頭,曾翼衡卻覺得胸中煩悶欲嘔,黑暗之中,他很快地摸索著牆壁,從樓梯走到二樓的洗手間,一張開嘴,捧著馬桶一陣陣反胃,看來是喝那杯「改良式深水炸彈」的後遺症了,只覺得整個腹腔都在騷動,他把頭貼靠著冰涼的瓷磚牆面,想要冷卻一下額頭的溫度,下一秒他卻連忙轉頭,「哇」地唏哩嘩啦嘔了起來,終於把滿肚子的食物都吐了出來,吐完後但覺冷汗涔涔,臉色煞白。

看來林澄奇沒騙人。

吐完了,他癱在浴室裡,迷迷茫茫地發著呆,想著:在這個酣睡的世界,在樹葉倦宿的空氣裡,誰是唯一的覺醒者?

覺醒於靜寂的鳥巢裡或花蕾或嘔吐的穢物的秘密中?

或許,沉睡的是萬物,只有惡夢覺醒於夜裡悸動的星斗間,或在每個人生存的痛苦之深淵。

星辰即將墜落,即將沉沒,曾翼衡滿嘴酸楚地回到樓上收拾善後,兩個酒友林澄奇和江遠志則快樂地吃喝了一夜,他們累得橫七豎八地躺在一樓的沙發上睡覺,黑眼圈和泛青的鬍渣出現在他們倦極的臉上,看起來有些滑稽。

觀星者露出輕蔑的表情,自夜空的水平線望去或許如此,因欣賞而生倦,只記得所有明亮的輝光,都將呈現在黑暗的盡頭。

曾翼衡一夜沒睡,當他宿醉地站在屋頂上,面對著逐漸變得暈紫的天色,只是沉默地看著,不想再回憶了。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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