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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24 12:44:08瀏覽638|回應3|推薦7 | |
一個男人最在意的,或許是自尊,或許是能力,但是一個結了婚的男人,絕對會在乎自己在老婆心中的地位,以及兩人在床上是否夠美滿。 和洛雲的相處,講實在話,沒有男人不會覺得持續遭受強大的打擊,她總是能在男人最脆弱的時候,說出最傷人的評論,或者是最嚇人的想法。 於是有一天,曾翼衡發現他再也無法對自己的妻子擁有熱情,就連每天晚上下班見了她,他都覺得自己有種莫名的壓力、恐懼,甚至見了她裸體求歡,也開始有不舉的問題。 他們結婚不到一年,還沒有孩子,但洛雲急著想懷孕,歸根究底,說是她去醫院檢查過了,不妊的問題擺明出在他身上。 曾翼衡不耐煩地說:「我們還年輕,不急著要孩子吧?」 洛雲卻道:「就是年輕纔要趕快多生幾個啊!我想要孩子,你幹嘛不讓我懷上一個?該不會是不行了吧?」 這一句頂得他啞口無言。 雖然他沒發生過不舉的現象,可枕邊人殘酷地或猜疑或譏諷自己年紀輕輕就失了男性雄風,他不是不氣的,但話說回來,要自己上泌尿科看門診,那多丟人啊? 每晚上床,變得公式化又沒有情趣,當然曾翼衡也萬分不情願,有時便躺著裝睡,可洛雲自動自發的在上面挺動,每天入夜就強暴似地爬到他身上,身子顫抖劇烈,不把他榨出點東西,就死也不讓他好好睡! 快樂的生活,或許就像是快樂的回憶,總是消逝在轉瞬間;生活是每一段回憶造就的回憶,點點滴滴是生活,繁繁瑣瑣也是生活。 星期天,曾翼衡如往常那樣醒來,這個週末的氣候不佳,不適合觀測星星,所以他起床看了電視重播昨晚的新聞,煩躁地溫習看過的一些謀殺案、綁架案、搶劫案、強暴案…… 所有的片段都是悽慘的結果,就像報紙日復一日的社會版,刊載著各式各樣的悲劇。 這個世界充滿了受害者與加害者,在黑白對照的紙張上延續著不同的故事,誰家死了誰、誰又姦淫了誰、誰的朋友被騙、誰的父母虐待自己的骨肉…… 他無法明白這許多事件為何每天都在發生,人們的同情心跟著殘酷案件逐漸變得麻木,以前他會因為閱讀一段報導而難過得流淚,可是,現在他竟也開始吝惜嘆息起來,除了厭惡的情緒,再也沒有慨然的衝動,害人的與被害的,傷人的與受傷的,不過就是別人過的生活,人啊,終究還是活在當下的自己,沒有空閒去容納他人種種的回憶。 關心每天早晨的清道夫? 或是滿街的流浪狗? 純粹庸人自擾而已罷。 曾翼衡將手中的報紙扔在桌面上,又關掉電視,看了看手錶,剛過了七點鐘,他拿了零錢包,打算出門去買早餐。 外頭天氣有些涼,路上也沒有幾個行人,他習慣性地想要撥打手機到新竹,擔心她還沒醒來,又怕在豆漿店遇見認識的鄰居,就快步往社區公園的方向跑去,躲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如往常一樣,偷偷摸摸地問候他的情人。 電話剛接通,曾翼衡聽見依霏的應聲,心中頓時浮現千言萬語,可他一開口,還是那句話:「我想見妳。」 「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妳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怎麼了?」 「昨晚沒睡好,」她的口氣有些古怪,「下午來我這裡吧,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曾翼衡收了線,胸口那小小的不安正慢慢竄起,心湖像被扔下一顆石子般,那漸漸向外擴散的層層漣漪,究竟代表著什麼,他自己也不能明白。 回到家,剛進了門,他就發覺洛雲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只見她和平時一樣閒適地靠著椅背,頭頂亂七八糟的垂著些髮捲,臉上掛著慵懶的笑容:「早餐買回來了?」 「嗯。」 「我跟表姊約好了,早上十點要去市區逛街,下午還要到台北看歌劇,可能很晚纔會回來。」 曾翼衡望著妻子,努力壓抑著鬆了口氣的情緒,隨口道:「哪一齣啊?」 「好像是叫什麼《奧塞羅》(Othello)的,表姊喜歡那種調調,我覺得星期天沒事做,乾脆就跟著去看戲囉。」 「難得妳也會欣賞歌劇。」 「只能說劇情還蠻吸引我吧,光看簡介,就是外遇、欺騙、謀殺什麼的,我就愛看這種內容,想想應該不會有冷場。」洛雲微笑著問道:「你知道這個故事嗎?」 曾翼衡聽到她說了幾個觸及他心底秘密的詞句,頓時覺得有些緊張,但他還是壓抑著不敢表現出任何異狀:「《奧塞羅》(Othello)這齣戲是希臘悲劇改編的,講男主角奧塞羅(Othello)聽信朋友的謊言,誤會妻子出軌,所以把她殺死了……基本上來說,不是妳講的什麼外遇、欺騙這些事情,只是描述愛與恨是一體的兩面,人如果鑄下大錯,再怎麼後悔都是沒有用的。」 「是嗎?」洛雲呵呵一笑:「男人常常後悔自己不該如何如何,結果還是不停背著妻子犯錯。你覺得呢?」 曾翼衡看著她,幾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沒多久,洛雲開始忙著打扮,從一位穿著睡衣的邋遢家庭主婦,瞬間轉變為一個時髦可愛的年輕女孩,每次曾翼衡看著她坐在化妝鏡前面塗塗抹抹,就覺得女人真是無比神奇。 只為了要上街,女人可以耐心花上整整兩個小時看著鏡中的自己,一瞬不瞬,然後用粉餅、化妝水、脣膏、眼線筆、腮紅和眼影變魔術似地,把臉蛋轉換成完全不同的模樣。 和平常一樣,曾翼衡繼續心不在焉地看著報紙,眼角打量著洛雲,見她打扮得非常迷人,就為了跟蘇昉出門,好像她純粹是出去和戀人約會一般。 想起這對表姊妹異常親密的樣子,他心裡清楚:就算洛雲嫁給了他,在她生命中的某個部分,還是與蘇昉連在一起。 就像他自己。 曾翼衡甩了甩頭,想要拋開那些不快樂的回憶,等妻子前腳一踏出大門,他就在計算時間,打算跟著整裝開車,直奔新竹。 想起依霏,就讓他覺得渾身發熱、情緒激動。 上了高速公路,週末假期的車潮還是不減,車速變得有些慢,他煩躁地開著車,腦中滑過許多念頭:不知依霏要跟他說什麼呢?孩子確定有了?預產期什麼時候?她會不會害喜不舒服?是不是要他趕快表態離婚?還是想跟他在久別之後來一段溫存? 最後那個念頭,使得他不自覺地加快車速,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抵達了依霏住的公寓樓下。 按了電鈴,他剛進了門,就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把抱住她,依霏靠在他懷裡,沒有說話。 「幾天不見,我真的好想妳。」 依霏緘默著。 依稀清楚…… 他出現在她面前,猶如一線耀眼的光芒,溫暖了她,照亮了她,教她永遠無法忘懷。 他是如此遙不可及的人,而她,永遠只是一個他身後的無名影子,就像明亮星辰之後隱藏的一顆闇星,現在也是,今後也是。 至少,曾經能夠待在他的身邊,就足夠了…… 曾翼衡覺得她的身體僵直著,感到有些奇怪,低頭一看,發現她的神情憔悴,眼眶發紅,心中霎時緊張起來。 「妳不舒服?」他關切地問道,又靠近她的額頭,測了一下溫度。「應該沒有發燒呀。」 依霏沉默地看著他,驀地,晶瀅的淚水從她的眼中落了下來。 他摟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撫道:「沒事,我回來了……」 依霏無聲地啜泣著,見她哭了好一陣,曾翼衡覺得萬分心疼,又問她:「是不是身體有什麼──」 「……不是。」 「那是──氣我拖了一個禮拜還沒給妳答覆?」 「也不是。」 曾翼衡一臉迷惑:「妳到底怎麼了?」 依霏擦乾眼淚,終於道:「我去拿掉小孩了。」 曾翼衡震驚地瞪著她:「什麼?」 「我想跟你分手。」 「妳──」 「我受不了這種不上不下的關係,也不想繼續耗下去,因此昨天就到醫院做了人工流產手術。」 「為什麼妳會突然──」 「我其實想了很久,」她說,「就像蘇學姊建議的,沒有必要讓大家都過得這麼痛苦,所以我想通了,明天就搬出這裡,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然後……永遠不再跟你見面。」 戀愛開始於夏日,婚姻結束於冬天。本來該是這樣的,可是他的戀愛呢? 夏日和冬日成為象徵,夏日是不需面對現實的戀愛、冬日是持續婚姻的殘酷現實,冬日逼走夏日,正像婚姻現實逼走不須為現實煩惱的戀愛。 他喃喃:「這個夏天本來應該很快樂的,但是一切都結束了。」 她說:「本來我就不該追求像電影般的夢。」 他回答:「但這夏天,是我倆的夢。」 「這是一段痛苦的惡夢。」 「依霏──」 「我決定的事,永遠也不會改變,因為我不想讓自己以後會後悔,你知道的。」 「我──」 「別說了,你還是走吧。」 曾翼衡聽著她下達逐客令,於是乎,他不得不跟依霏分手,或者是被她趕出門外,昏昏懵懵地看著她悲傷的臉,跟著茫然地走出這間公寓。 她肌膚的體溫似乎仍殘留在他手上,他還記得她滿身的馨香,眼前只見她面容愁苦,想想兩人持續半年多的關係,他在心底嘆息著:可憐的依霏……為什麼妳總不讓我看見妳的眼淚……不讓我看妳落淚……妳都在哪裡哭泣呢? 他不知道。 或許依霏早就厭倦他了,人心是會變的,別說是在同一個屋簷下一起生活的人,更何況是年輕女人的心。 蕭索地回到轎車內,曾翼衡還是一臉的空白,他在路旁的草堆裡和莊嚴的陽光下看見不知名孩童的笑容和歡唱,而今來到他的生命中的另一個生命卻早已在昨日消失,他喜歡的女子也已完全厭棄他,這是多麼諷刺! 他有種欲哭無涙的感覺。為何只有女人有權利哭泣?天上若真有神明,使男人流淚吧,愛情真能碎裂男人的心嗎? 從那以後,他開著車子上了高速公路,眼前仍浮現那纖細的身影……依霏與其他的女孩不一樣,她坦率的眼眸,隱藏著那種雄雄燃燒的激烈火焰,好幾次都被命運分開,好幾次都彼此迷失在黑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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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