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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24 08:56:25瀏覽564|回應0|推薦7 | |
蘇昉向來一個人,她喜靜,酷愛閱讀,私生活單純,平日待在家裡,除了欣賞音樂,就是養幾株盆栽,她也是個工作狂,做事俐落迅速。 對於生活和事業的虔誠,讓身邊的同事朋友都大為讚賞。 但是蘇昉知道,每個人都只看見她的浮表,對照著時下那些膚淺貪玩的女孩來說,她顯得與眾不同,沒人能像她一樣享受大自然的寂靜,卻沒有人明白她其實心中充滿了莫名的煩悶。 她得承認,翻開課本,看起來怎麼都是最漫長的一頁。 就像那句諺語:「Comparison, more than reality, makes men happy or wretched‧(『使人高興的或者沮喪的,與其說是事實,還不如說是攀比。』這是美國發明家富勒Thomas Fuller的名言。)」 英文教學的課程,嚴格說起來並不困難,蘇昉本來就在加拿大念書,也曾在一家台北的貿易公司從事歐美地區業務工作,回到學術單位,進了大學裡面找到講師的工作,本就符合她的期望,可是這工作也不輕鬆,她得應上級的要求幫忙校對文宣和網頁的翻譯,就連其他人的學報論文還得她抽空編譯,相較之下,其他的助教就沒有這種麻煩事情要處理,人家下了課就回家,只有她一個人在系上望著電腦發愁。 看完十篇可能是論文的電郵之後,她感到一股批判的深刻力量,源自那些錯誤百出的稿件。 她想:或許一覺過後就會好的,只是還蠻希望那些人能維持這樣的寫作狀態,不要讓系主任嘮嘮叨叨。 或許榮耀一定要經歷無數次的瘡疤紕漏,誰都無法肯定,彩虹出現以前通常會下雨,偉大的文字誕生以前可能也有一段思想空轉期;到了那時候,困境和痛苦都可以結束,付出的努力也無疑是自我精神的提昇,就算不知道能否支撐到最後,但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知道。 星期六的下午,侯玉堂打電話約她出來,由於見面的地點就在台北火車站附近,離她暫住的公寓沒有多遠,所以她選擇步行前往。 蘇昉走在西門町,看著那些站在路邊和陌生人援交的年輕辣妹,突然有一點失神。 這城市像一張張剝落的臉,從牆上深刻的字,能知道土地和人們受過的痛。 但那些在小巷間穿梭的女人啊……女人就是這樣逐漸沉溺在性愛與貪婪中的嗎? 一邊將錯怪到金錢身上,一邊卻又拼命找理由賺取慾望的代價,這是不是很矛盾? 如果是她呢? 她會不會沉溺於這種貪婪的陷阱之中? 而她又曾經為了什麼而寧願放棄自尊嗎? 於是她想像這些十幾歲女孩子們的生活,對照起大學裡面那些學生,她們為了那群尋找性發洩的男人而存在,比起來似乎等而下之。 每個女人都擁有一座城堡,一座任何男人都無法輕易進入的城堡,在那之中,她們總是幻想自己是個孤獨的公主,牆壁的堅固就連人心也穿不透。要是連自己的城堡也只是一座海市蜃樓,那自己還能看見什麼? 就像《一千零一夜》故事裡面的國王,他殺死了不貞的妻子,然後把所有的時間和愛情都投入每一個夜晚,每夜他與陌生的女子親吻交談擁抱雲雨一番,第二天就殺掉那些曾經與他分享每一個夜晚的女子,恩斷義絕之後,就繼續尋找可以共眠的下一個對象,終於有個女子終結了這種對於一夜情愛的耽溺,她訴說著沒有完結的故事,讓國王捨不得殺了她。 但故事的結局呢? 她記不得了,那個女子真的沒有被遺棄,最後讓殘忍的國王坑殺嗎? 她覺得那些出賣靈肉的女孩子可能很像那個國王,對於性靈共與的陌生對象,開始有了點興趣。 如果是想要嘗試一夜情的感覺,就像跟曾翼衡的那個晚上,她曾經獲得了什麼? 依霏呢? 當初她也是這種想法嗎? 「蘇昉?」 她的幻想被瞬間戳破。 侯玉堂出現在她面前,他微笑著問道:「等很久了?」 「還好,」她面無表情地說,「這兒吵得很,下次別再約我到這裡來了。」 侯玉堂說道:「西門町雖然很亂,可是我喜歡這裡的熱鬧,到處是年輕人,也到處都有便宜的東西吃。」他心想:一個人不管怎麼小氣,也不會和自己的荷包過不去吧? 蘇昉和他並肩而行,走進一家小吃店,又問道:「怎麼突然想找我?」 「畢竟是我介紹妳去那裡工作,就算學校的環境很單純,我還是想確定妳對新工作是不是已經適應了,所以纔想約妳出來問問。」 「你只要打個電話就可以問到了。」 侯玉堂頓時感到有些啞口無言,他看著這個女人,她也不能說是乖巧型的女孩,但總是相當冷靜,說起話來條條有理,有時還會顯得激進挑釁,當時在留學生之中,不知不覺就成為同學會做決定的中心人物,而且所有的男人心裡都渴望擁有她。 聽見她冷淡的回答,侯玉堂還是繼續保持微笑地說:「我幫許多同學介紹到大學去工作,就怕大家不滿意呢。」 「沒這回事。」蘇昉看了一下手錶,又道:「如果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喝完這杯茶,我就先走了。」 侯玉堂詫異地問:「妳下午有事?」 「我想回去整理一些系上的資料。」 「別這樣嘛,難得見到妳,怎麼就回去了呢?」侯玉堂忙道:「同事送了兩張電影票,正愁找不到人,妳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看?」 蘇昉想起自己還有一大串工作要做,但又思及這樣似乎不給老同學面子,就點頭道:「好吧。」 現在她明白侯玉堂為何要約她在西門町見面了。 他手上拿的票,正巧就是西門町的一間老戲院,戲院裡面播映著當紅偶像主演的愛情武俠片,蘇昉無聊地看著,表面上掙扎在兩個帥氣男主角之間的盲眼女孩,隱瞞自己的身分,結果兩個男的在面臨國家與愛情的抉擇上,選擇了互砍互殺,這電影就像它的名稱一樣無聊,《十面埋伏》裡面只見特效做的飛刀飛來飛去,真的一點意思也沒有。 如果把電影分爲有口碑有票房、有口碑沒票房、沒口碑有票房、沒口碑沒票房四大類,那麽相對應的女人就是:美貌淑女、醜陋淑女,野蠻美女、粗野醜女。 乍看之下,這比喻看來十分妥切,她確定有個本質的問題。 若是美女的本質在臉蛋美不美上面,那是不是好片的本質在哪兒? 要是頂著一張醜臉,那就是醜女了,怎麼往臉上塗十八層SK2、香奈爾,把名牌衣裳往身上套,也變不成美女──不但不會變美女,還會更壞,連醜女也當不成,直接就成了個小丑──美女自然表現在臉上,但除臉之外有其他任何一優點,都可説是好女人。 她轉頭看著黯淡光源下的觀眾們,侯玉堂似乎特別喜歡這種刺激性強的商業電影,故事終於演到男主角和女主角幕天席地就這麼激情做愛,在草堆裡翻來滾去,發現侯玉堂臉上充滿著專注的神情,只讓蘇昉更感到厭惡起來。 看完電影,外頭也天黑了,正是下午六點多的時候,路上滿滿是人潮,侯玉堂拉著她往地下停車場走去,剛上車,他就怪裡怪氣地看著她。 蘇昉問道:「現在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莫名其妙地開口:「妳願不願意嫁給我?」 「我該答應嗎?」 侯玉堂覺得她的問句非常有趣,相反地,蘇昉也覺得他的問題有些無厘頭。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你。」 「只要妳以後能喜歡我就好。」 「怎麼又這樣……」 侯玉堂聽見了蘇昉的呢喃,她總是習慣自言自語,他心中浮現的柔情使她猶豫了一下,然後他捧住了她的頭,輕輕柔柔地吻著她。 他撫摸著她的臉,彷彿在確認她羞怯臉上的熱度,愛不釋手地碰觸著她,似乎有些心急,更像是在確認兩人身上的溫度是否相符。 可是蘇昉並不覺得羞怯。 她看著他,看著他把手伸進她的內衣,突然感到有些荒謬,但是她的理智還是清醒著,使得她想要注視著這個男人撫摸她的胸罩。 這是男人的手,或者是別人的手,總是會讓她覺得舒服,似乎不管誰的手都沒有差別,只要不直接接觸到她的肌膚,她就覺得很舒服。 女人天生就是這樣的嗎? 只要不剝去保護層,不讓人碰觸到肌膚,不探測到心靈的最深處,就可以保持純淨的交往了? 讓一個男人的手在身上肆無忌憚,女人就會感到欣喜麼? 他顯得一臉猴急的樣子:「我們去吃晚飯吧。」可是,他對於飯後的企圖,卻是分外明顯的。 她沒有作聲,因此每個男人都以為那算是一種默許。 然後他邊開車邊顯露出興奮的表情:「中山北路上的飯店氣氛最好……貴是貴了點,但我希望我們都能盡興而歸。」 蘇昉看著他,並且從眼角的餘光發現這個男人跨下很明顯的勃起,這突然讓她有種噁心的感覺。 侯玉堂一路上都邊開車邊說話,他興奮地扯東扯西,隨口講了講剛剛電影裡面的鏡頭拍攝得如何美妙,又說情節多麼唯美感人,看得出來他非常喜歡這種型態的故事,又找不到別的話題可以另闢蹊徑,只有對著她一直無心地閒扯淡,其實,他的心裡只想著接下來的活動。 到了飯店樓下的餐廳,他還在叨叨絮絮地說著:「這齣電影的服裝真好看,妳覺得呢?」 蘇昉猶疑了一會兒,但她並不想說謊話:「這部戲的背景是唐朝,可是戲服是清朝的刺繡,我認為非常離譜。」 侯玉堂審試著她,試圖瞭解她話中的意思,並且覺得她不給人面子,讓他有些下不了台。 「服裝──這可能是電影的美術沒做好功課──這不重要,反正電影好看就行了嘛。」 蘇昉無言地回憶起那齣商業片,她忽然覺得這樣的討論很愚蠢,電影取材的內容雖然很重要,但是對侯玉堂這樣的男人來說,什麼嚴肅的探討全都會變成廢話。 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面,直接了當地說:「房間早就訂了,我們上樓去吧!」 蘇昉正要直覺地回答「我不想」時,突然停住,因為侯玉堂把她帶進了有旁人在場的狹小電梯內,然後急急拉著她往客房走去。 剛進了房間,他很快地在門口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然後開始用一根手指頭沿著她的臂膀滑下她的手肘,他的動作充滿了曖昧,當他伸手撫摸她的胸線時,蘇昉還是毫無表情,似乎絲毫不為所動。 其實她有張感性誠實的臉孔,渾身充滿了動人的天然氣質,而那憾動了他的心弦,但此刻他慾火焚身,除了想要她,想跟她上床,他什麼也不能想。 蘇昉不喜歡他抱著她的感覺,也不想要他來碰她,可是她覺得腦袋昏頭轉向,沒有足夠的力氣推開他。 侯玉堂吻著她,他炙熱的唇舌黏膩在她臉上,他毫無困難地解開她的衣裙,剝除她的胸罩和內褲,而她靜靜地躺著,虛浮地飄著。 在意識上,她曉得他在做什麼,也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而她的身體本能地反應著他的親吻和愛撫。 他花了許多時間前戲,她覺得在他懷中很安全,有種被呵護的感覺,卻始終沒有一種該有的熱情。 就在他已就定位,準備要衝刺時,蘇昉感覺到他的手正撫摸著她的女性部位,那感覺十分噁心;醉意和意識一同清醒的時刻,突然讓她感到分外無地自容。 究竟是爲了什麼,自己會與這個男人一起躺在這張陌生的床上? 是為了誰? 她真的想要跟這個男人上床嗎? 還是想要在初次性關係之後進行另一次實驗? 一想到曾翼衡,她驚慌地猛然坐起,侯玉堂在瞬間毫無防備下失去平衡,跌了個四腳朝天。 要不是蘇昉羞愧得無地自容,她會覺得那一幕很滑稽,因為侯玉堂摔在地上,看似狼狽萬分,還被自己腳踝上的內褲絆倒了兩次。 她驚恐地胡亂抓起自己的衣服,一面穿一面踉蹌奔出飯店的房間,而侯玉堂則在背後一直呻吟著,喊著:「別走,蘇昉,別這麼對我!」 也許她欠侯玉堂一個介紹工作的人情,但又怎麼可以拿自己的身體來還呢? 走出大飯店壯麗的大廳,霓虹燈和車流的燈光像是一片閃爍七彩的喧囂燈海,她抬頭望著沒有半點光亮的天空,那煙塵瀰漫的景象如銀河般虛無,或是夜空需要畫上更多的明星,閃爍不滅。 天際,已被烏雲渲染蓋住,就像她的心一樣,一片深不可測地闃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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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