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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7 03:30:31瀏覽757|回應0|推薦57 | |
四川的雲陽縣(今重慶市雲陽縣)有一位儒生靳明,字無垢。他的先祖都曾入朝為官,也算是官宦之後。只是靳明二十三歲了尚未娶妻,又遇上了這年莊稼收成欠佳,於是靳明決定外出闖天下,帶上了家傳與常用的文房四寶搭船沿江而下來到了揚州(註),在西郊一位姓程的富翁家擔任家庭教師,教導程氏子弟讀書(註),主賓之間相處得十分融洽。
有一天,有一個乞丐婆帶著一個女孩來到村中乞討,這名乞丐婆已經病得很重,不久便斷氣了,那女孩在她身旁哭著不知道該怎麼辦。靳明看了十分的不忍,就從自己的薪水中拿出了二千錢買了一副棺材將她收斂入棺(註x2),程某因靳明的義舉而深受感動,也捐出一塊地安葬這名乞丐婆。
而乞丐婆所遺留下的孤女,據她自稱她已經十八歲了。只是這女孩的容貌奇醜無比,流著鼻涕、手腳上的肌膚處處都是汙垢、那粗短如蒜瓣的手指還不時的到處抓癢,而且還駝背,眼睛泛黃、一雙大腳丫子長足有一尺二寸,衣衫破爛不堪,露出的了手肘不知是髒還是傷而呈現紫黑色,人人見了她這副模樣都避之唯恐不及。女孩哭著直到她的母親下葬完畢後,對著靳明慎重的磕了幾個頭表示感謝(註),又說:
「我成了孤兒而且長相醜陋,以後哪裡還有我能去的地方呢?」
靳明很是可憐這女孩的遭遇,就向程某建議,說:
「東家何不收留她這個孤兒,給她一份工作養活她自己呢?」
程某也大方的同意了,隨即命人帶她去清洗身子、換上一套粗布衣衫,跟著家中的僕役、老媽子們做些粗活。女孩也很勤勞,舉凡生火煮飯、打水澆灌都搶著做,大家也就都接受了她,稱她是「黑牡丹」。
過了一年多後,靳明忽然罹患風痺之症(註),精神疲累、委靡不振,手足彷彿被拆卸掉般不聽使喚(註),整天只能躺臥在木榻上,連上廁所都需要有人幫忙才行。程某知道靳明孤身一人漂泊至此並無其他家人,又可憐他到現在還是光棍一個,就對他說(註):
「你如果不嫌棄的話,我想將黑牡丹派過來給你供你使喚、照顧你的生活起居。只是這丫頭似乎天生蠢笨,若有什麼不順心的你還得多多寬容、原諒她吧。」
畢竟眼下自己的確需要一個專人幫忙照護,靳明也就點頭同意說:
「這樣也好,總比我獨自一人強多了。」
程某隨即將黑牡丹帶來,叮囑她要好好的照顧靳明。黑牡丹盡心盡力的做好伺候湯藥等工作,只是她的手腳不是很俐落,反應也有些笨拙,靳明見她的左手多了一根指頭,就將她改名為「枝娘」,希望能藉由改名讓她能人如其名、變得更為聰慧一些。枝娘也就直接在靳明躺臥的木榻旁的地上鋪上乾草當床,就近睡在一旁,以便能隨時照顧到靳明。
一天夜裡,靳明內急,呼喚著要夜壺方便(註),枝娘偶然間一個失手,夜壺敲到木榻破掉而裡面的穢物將棉被、墊子都弄髒了,枝娘驚嚇得楞在當場,眼看著都要哭出來了,靳明卻忍住了性子沒有發脾氣,反倒是先安慰了枝娘之後,才提醒她趕緊幫自己清理以及更換寢具。又有一天晚上,枝娘端茶時,一個不小心將靳明心愛的一只古瓷碗打碎了;又在幫靳明整理書桌時,將靳明家傳的香菱硯摔碎了。枝娘對於自己粗手粗腳造成如此結果非常的慚愧而惶惶不安(註),靳明依舊是沒有生氣,反而安慰著說:
「枝娘妳不要因此擔心害怕,杯子、硯台這些東西的存留或是損壞,都是上天注定的。」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維揚」,隋、唐時期揚州的舊稱,也專指今揚州市維揚區。
註:「訓蒙」,教導剛入學的人或幼童。
註x2:「修羊」,即「束修羊」,亦作「束脩羊」,即用做束脩的羊,泛指「束脩」。古人以肉脯十條紮成一束,作為拜見老師最起碼的禮物。今用以稱老師的酬金。 「竿」,原可視為計算長狀物體的單位,如一根竹竿為「一竿」。而一千個銅錢串成一串也可視為長條狀物體,一串銅錢稱為「一竿」,也稱為「一貫」。
註:「泥首」,叩首至地而泥汙額頭。引申為謝罪。
註:「風痺」,「痺」音「必」,中醫學指因風寒溼侵襲而引起的肢節疼痛或麻木的病症。
註:「鶴骨」,此處形容病人瘦骨伶仃。亦指修道者的骨相、或指鹤骨笛。
註:原文影印掃描版此處「曰」字前一字「 」不清楚,疑似「况(同「況」)」字,待確認。
註:「虎子」,即便壺。因形作伏虎狀而得名。傳說漢朝的飛將軍李廣打獵時一箭就射死了一隻老虎,就把老虎的頭砍下來當枕頭,以顯示和紀念自己的勇猛;又用銅做了一個銅虎當尿壺,以顯示對老虎的壓制和輕視。故稱尿壺都稱為虎子。
註:原文影印掃描版此處「女」字後一字「 」不清楚,應為「慚」字無誤。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續錄》
原文:
《夜雨秋燈續錄》.卷六.枝娘
雲陽生靳明,字無垢。其先世家子。歲歉,橐筆走四方。年二十有三尚鰥,附舟至維揚,館西郊富室程氏宅,代訓蒙,主賓頗相得。 一日,有丐婦來乞食村中。婦將死,生慨然,分修羊二竿為婦謀棺歛,程亦以尺地葬之。遺女一,自云年十八矣。貌奇醜,鼻涕膚垢、蒜指爬搔、駝背黃晴、金蓮尺二,衣百結鶉、時露其肘作紫黑色,人爭唾棄之。哭葬其母畢,對生泥首曰: 「兒孤且陋,將何所歸?」 生憐之,請于程,曰: 「君家何惜一碗閒粥飯豢此孤雛?」 程諾。即命盥濯、更粗布衫,雜傭媼供操作,炊爨提汲頗示殷勤,舉家容之,名曰「黑牡丹」。 年餘,生忽病風痺(音必),精神疲敗,鶴骨支離,鎮日臥木榻,便溺需人。程知其無家,又憐其鰥, (况?)曰: 「君如不棄,願以黑牡丹供驅策。然穢惡在骨,當曲恕之。」 生以為可,曰: 「聊勝無也。」 程即以女至,藥餌茶湯初頗妥帖,然體生硬、性笨拙,生見其左手有枝指,遂為之更名曰「枝娘」。由是藉草臥榻下。夜索虎子,偶失手,虎子碎而溺流,衾褥皆汙,生容忍之。又一夕為生奉茶,誤碎生之心愛古磁甌;又為生檢點案頭,誤碎生之家傳香菱硯。女 (慚),不自安,生不怒反慰之曰: 「枝娘無恐,是物成敗皆有數存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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