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清世祖愛新覺羅．福臨、順治年間，虎賁（註）有一位官員某甲，聘請了一位姓水的先生來當兒子的老師。水先生是越人（即浙江省人士），年紀約四十多歲，模樣看起來很是謙虛和藹。某甲退休後，空閒時便常與水先生談天說地，兩人關係很是契合融洽，可說是從賓主進化成摯友了。而水先生每逢三、六、九的日子，必定會出門拜訪友人。就這樣過了二年。期間某甲偶爾也會在書房中過夜，與水先生聊天聊累了便對榻而眠。

一天晚上時間很晚時，某甲與水先生都已經睡了。到了夜半時分，某甲醒了過來，見到水先生坐在燈下，全身已經換好了夜行勁裝，正拿著一柄寒光照人的匕首要配戴在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就像是個索命惡鬼（「鬼神」也偏指鬼），完全沒有以往那副謙虛和藹的模樣。某甲就繼續假裝睡著的樣子，暗中偷看接下來的變化。

接著見水先生打開了房門，就在門開的瞬間水先生一個閃身就已經離去，而門又輕巧無聲的關上了。某甲驚訝於水先生有如此身手，繼續躺在床上裝睡等著水先生回來。一直等到天快亮時，某甲只聽得房門又被打開的聲音，就見到水先生已經出現在房內，手中還提著好幾個還在滴著鮮血的人頭，而水先生不慌不忙的取出了藥粉朝這些人頭上彈去，這些人頭便都縮小了，水先生就像吃一串葡萄一樣將它們都放進了口中吃下肚去，這才吹滅了燭火上床睡了。

這一幕看得某甲膽戰心驚。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後，某甲起床要離去，水先生便問道：

「昨夜之事您都看見了嗎？」

某甲自然不敢承認。水先生也不介意，笑著向某甲解釋說：

「我的形跡既然已經暴露了，還敢不據實以告嗎？當年闖王李自成起事的時候，我是他的副將小紅狼的下屬。我知道李闖王不能成大事便毅然離去，小紅狼因此受到牽連遭罰，恨我背叛了他，就誘殺了我的父母妻子。我正準備找他報仇時，遇到了清軍大舉入關，李闖王兵敗潰逃身亡。但我知道小紅狼這個賊人逃走了，查訪了數年，直到今日大仇才能得報。之前經常出門，都是為了這件事。您待我不薄，我才敢將此事詳細告知，雖然如此，我還是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

於是水先生便向某甲辭別後離去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虎賁」應該是指今福建省泉州市德化縣虎賁山。

有解釋為「虎賁軍／營」，但自明朝廢止「虎賁軍」的番號後，清朝也未再使用。

又，抗日戰爭期間，隸屬國民革命軍七十四軍、由余程萬師長率領的57師於「常德會戰」奮勇殺敵，傷亡日軍上萬人，收復常德時全師僅存83人，後被授予「虎賁」名稱，以紀念該部如虎賁挺身而出救國於危難之事。

改編自 《耳食錄》

原文：

《耳食錄》．二編．卷八．水先生

順治中，虎賁某公者，延水先生傅其子。水蓋越人，年可四十餘，風貌衝（沖）藹。某休退之暇，常與晤言，頗契洽，蓋賓而友之者也。

水每值三六九日，必出訪友人。積二年。某偶宿齋中，與水對榻。一夕漏下俱寢矣。夜中某覺，見水坐燈下，身已急裝，匕首照人，氣若鬼神，非復故態。乃佯寢以偵其變。俄焉門啟，剨然遂去。某駭而俟之，將曙，門復啟，水至。提人首累累滴血，徐取藥彈之，皆縮小，盡納口中，滅燭就枕睡。某悸甚。

明日，水問曰：

「夜來須見否？」

某諱之。水笑曰：

「形跡既露，敢不告公？昔闖賊寇亂，某從其副小紅狼，知其無能也，去之。賊乃恨我，誘殺我父母妻子，我方欲報之，會大兵入關，妖孛潰除。知此賊遁去，廉之數年，今始畢之，向之屢出，良為此耳。公遇我殊厚，然不可留。」

乃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