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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荷英艦隊封鎖黑水溝海路 突困境顏思齊籌劃移民台灣(1)
2013/07/23 10:13:08瀏覽440|回應0|推薦22



「歷史考証:在歐洲,荷蘭和英國是新興國家,一六一九年,兩國再度訂立荷英防守同盟,以對抗西班牙、葡萄牙,並在遠東重新組織荷英聯合艦隊,其一,控制貫通印度、中國、日本的亞細亞南北海洋交通路線,並肆行襲擊航行中的葡西船隻。其二,封鎖菲律賓沿海,捕捉往來馬尼拉的中國船。荷、英兩國以此海盜行為所劫掠的戰利品轉賣日本,獲取額外的利益。....1620年7月,眾所周知的"英荷反西同盟"在巴達維亞(現在的雅加達)成立。包括英國伊麗莎白號(Elizabeth)。月光號(Moon)、及荷蘭破曉號(Draw)。由五艘荷蘭船、五艘英國船編成的聯合防禦艦隊,同年5月從巴達維亞荷英同盟基地出發。這些艦隊三三五五地從巴達維亞出港,以捕獲西班牙、葡萄牙船及中國船為目標,於北上日本的航路及在中國沿海各地搜索...」

一、1620~淒風苦雨黃合興夜泊澎湖
西元1620年夏,明朝萬曆四十八年,福建漳洲月泉港與台灣笨港之間的澎湖群島。黑水溝數十島嶼散佈的澎湖群島,其中最大島嶼的平湖島,約有百戶漁民居住的平湖港。這夜,正巧有一場海上風暴來襲。由平湖港的海灣,昏天暗地的陸地,望向大海;但見排山倒海的黑色浪濤,有如一座又一座的小山,無邊無際的波濤洶湧。平日漁民出海捕魚用的幾十幾艘舢舨,為免被風暴的巨浪捲走,皆都已被於民,拖到了岸邊的陸地上擱著。但港灣內,尚有幾艘大船下錨,泊於近岸處。這些海船,多是二桅的掛簾帆船,為躲暴風,船帆雖已收起,卻仍是被一波波的驚濤駭浪;時而把海船拋起又拋落,更是險象環生。"嘩~"豁然一聲巨響,但見其中一艘海船,原本收起的掛簾帆,猛得被狂風給吹斷繫帆的纜繩。頓見整個船帆的帆布,鬣鬣響的被狂風,給吹開吹裂;此時隱約可見,被狂風吹開的翻飛船帆上,似大大的寫著"合興"兩個字。但見"合興"兩個字,自不必多說,一般行走於黑水溝的船戶或漁民,大概也都知道,這是「合興商號」的貨船。因為「合興商號」可說是月泉港,最老牌及最大的商號之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尤其「合興商號」的掌櫃,居於浯嶼島的黃明佐,其在月泉港的海商當中,更可說是德高望重。甚至人們,有的往往不知月泉港外,廈門對面的浯嶼。只知浯嶼島上,有個黃明佐;因此皆稱浯嶼島為─明佐島。

合興商號的貨船,主要交易對象是西班牙人。因此自月泉港出海後,往往多是向南走南澳島的海路,航往西班牙人殖民地的菲律賓。因此這日,這多艘合興商號的貨船,不走南澳島的海路往呂宋,卻出現在近台灣笨港的平湖島;確實是有點不尋常。不僅是多艘合興商號的貨船,泊於平湖港避風浪。港灣中,尚見有二艘各有二十幾門火砲的三桅大船,為其貨船護衛;而此,更是不尋常。畢竟一般來說,除非是船上有重要的人物,或是極其重要的貨物。否則,當也不可能,一次就動用二艘武力那麼強大的武裝船隻,來護衛。黑悠悠的海面,狂風巨浪掀起的海吼聲,直是讓人聞之膽寒。而當此狂風暴雨的海上,除了幾盞船燈在船上隨風飄搖,擺盪得直如顫抖的草尖外;倘若待在海船上,風險未免也太大。因此就算海船上有人,應也只是數人留守而已。至於其餘的人,該當早已都上岸,向漁民的村莊去避風。

臨近平湖嶼的港灣,約百戶漁民居住的村莊,其房舍多是簡陋的茅草屋,亦見土塊砌牆的房屋。比較堅固的房舍,則是以海邊垂手可得的珊瑚礁石砌牆,再以茅草搭頂的房舍。由於座落於黑水溝的澎湖群島,其島嶼地勢多平坦,並無山脈屏障遮擋。因而海風長趨直入,使得島上,平時便是海風強勁;再別說是,當海上的颶風來襲,島上更直是只能任得狂風暴雨摧殘。滂沱的大雨落在漁村,直有如巨龍從澎湃洶湧的海中吸水,再傾盆而下的倒入漁村一般;使得村中原本泥濘的道路,皆積水盈尺。而強勁的狂風夾雜著暴雨,發出有如低沉的獸吼,呼嘯過漁村;陣陣狂風,更是吹得漁村的茅草屋,直搖搖欲墜的,就像是就要倒塌。正是座落海上的平湖嶼,全無屏障阻擋強風,使得狂風暴雨一來,整個島上無論茅屋或樹木,便總恍若陷入板蕩不安;恍若什麼都會從土地上,被連根拔起,讓人的心感到恐懼。「恐懼」之為物,總是會讓人感到惶然與不知所措。而會讓人感到恐懼的,當然不止是來自天災;人禍,尤其會讓人感到恐懼。正如當此海上暴風雨來襲,從港灣的海船上逃上岸,藏身漁村茅草屋中,躲避風雨的人一樣;一心總盼著狂風暴雨,能趕快過去。

滂沱大雨傾盆直下的漁村中,一間土塊砌牆的茅草屋內;此刻,正見屋中坐著約十來個人。簡陋的茅屋中,但見點著幾盞幽微的燭火,屋外的狂風,偶從從茅屋的屋縫吹進屋中,使得燭火的火光,不時的搖晃。茅屋中有一張飯桌,十來個人,就圍坐在飯桌之旁;像是在邊喝熱茶暖身,邊閒聊。搖晃的燭光,映照著居中而坐一人,但見其面目清瘦,兩鬢的髮絲略帶雙白;喝了口熱茶後,正嘆了口氣說『唉~這世道不寧啊,就有如現在屋外的狂風暴雨一樣。當今啊,可真是多事之秋,黑水溝風浪凶險,海上暴風更凶險。但人禍,卻是比黑水溝的風浪,比海上的暴風更凶險啊。當真要海外經商,真是一年比一年還艱難啊!!』。顯見這居中而坐之人,應是個地位崇高之人。此刻見其講話後,座中立時有人,附和著他的話,態度恭謹的答腔說『黃老闆,說的極是啊。黃老闆這話,可真是一針見血,一語見地,把這人禍的凶險,給講得貼切極了。去年,這李新起兵造反,在福建海疆,流焚劫毀了大半年之久。整個月泉港的貨船都無法進出,幾乎都封港了,生意也都沒得做啦。這可真把咱們給害慘了。好不容易,去年五月,李新的亂事平了。原本還以為我們的貨船,又可以順利出海經商了。怎料,這荷蘭紅夷跟英國紅夷,居然聯合起來。今年聽說他們還組成了聯合船隊,封鎖了咱們的經商海路。專要在海上劫奪咱們的貨船。唉~這話怎麼說啊。這些紅夷人,豈不是要斷咱們的生路啊...』。

茅屋幽微的燭火中,圍著飯桌,居中而坐,被稱「黃老闆」之人,不是別人;正就是"合興商號"的大掌櫃─黃明佐。亦有人稱其黃合興。見得黃合興─「今年約已五旬上下,兩鬢的髮絲略帶霜白,清瘦的面容一派斯文儒雅;高瘦的身材,有如玉樹臨風般,舉止從容優雅。且聽其談吐,講話不急不徐,語調帶著柔軟,總有如柔韌的蠶絲一樣;讓人聽了倍覺安穩誠懇與值得信賴」。至於剛剛附和著黃合興,回話之人,則是一個身材肥壯,眉眼帶著粗獷豪邁的中年人。不正是早些年,隨顏思齊來到笨港,率流民開港築寨的同安鄉紳─林亨萬。而且這林亨萬,此時亦是在中國海商聯盟的笨港總寨,擔任商務的要角。正因「店在此岸,家在彼岸」因而這林亨萬,幾是年年,總是不時的往返笨港與月泉港之間。且再見茅屋中,除了黃合興,林亨萬外,尚有另一個,亦是早些年,隨顏思齊來笨港開港築寨的同安鄉紳─正是人稱茂哥的李基茂。而坐在李基茂身旁之人,亦是個熟面孔。正是前年,兩艘貨船在海上被紅夷所劫,後來到笨港向顏思齊哭訴;且獲得聯盟三十萬兩白銀賠償的鄉紳黃巽萬。總之,茅屋中的十多個人,看似個個皆有來頭,似乎正都是在月泉港,有頭有臉的與鄉紳與海商。

林亨萬正語帶憤然的,說到「紅夷人要斷中國海商的生路」。就在這時,前年,兩艘貨船才被紅夷人劫走的黃巽萬,驟然咬牙切齒;一臉怒不可遏的,接口便罵說『哼,這些紅夷人也太蠻橫。前年我的兩艘貨船,就在前往呂宋的海上,被他們劫走。白白損失幾十萬兩。要不是顏大統領,講誠信,照價賠償給我三十萬兩;那現在恐怕我早已破產,早家破人亡了。令人想不到的是,這些紅毛番,居然越來越得寸進尺。現在居然還組成艦隊,封鎖了我們的經商航路,還要專劫我們的貨船。哼~~這些紅毛番如此無法無天,橫行海上,劫了船,貨物就都變成他們的。而船上的人被他們抓了,就變成他們的奴隸。"人為刀殂,我為魚肉"這天底下,還有天理嗎?~還有公道嗎?』。

黃合興,見得黃巽萬越罵越激動,直是額頭青筋暴露,便言語和緩的,出言安撫他說:

『阿萬啊~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要為這些紅夷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啊。咱們是生意人,生意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腦子清醒,權衡輕重,千萬不能意氣用事。就如常人說"和氣才能生財",所以我們生意人,與人交接,更當以和為貴。嗯~就說我吧。約就是十六年前,我記得很清楚,就是萬曆三十二年。那年西班牙人在呂宋馬尼拉,對我唐人展開大屠殺。才幾天,可是有二萬多唐人被殺啊。就連我父親黃康,也在馬尼拉的大屠殺中,被西班牙人所殺。但是,我父親死後,我接手了合興商號,直到現在,我卻仍和西班牙人做生意。唉~或許有人會在背後非議說,我父親被西班牙人所殺。而黃明佐怎能不報父仇,反而還繼續跟西班牙人做生意。當然,自古人們常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而當我父親被西班牙人所殺之時,我確實也恨透了西班牙人,日夜無不想著如何才能為我父親報仇。只是接手父親留下的"合興商號"後,既接手商號,自就得擔起責任。且不說,我自家中有百口人,都得靠商號來養活。就說商號麾下,尚還有幾千個船工、碼頭長工,以及為商號買辦的夥計,亦皆得靠商號來養活。若再算進這些船工、長工及夥計的家人,那得靠我合興商號養活的,恐是好幾萬人。而且這還不算進那些,為我合興商號提供貨物,遍及整個大明國南方省份,生產磁器、生絲及織造綢緞的眾多平民百姓。所以要是我黃明佐,僅惦記了要為父親報仇,要與西班牙人勢不兩立。結果最後以一人的好惡與恩仇,卻把整個合興商號給搞垮了。如此一來,商號若是垮了,到時受害的,恐怕是幾十萬的百姓,都要沒飯吃了。晝夜苦惱,當時我才二十餘歲。正也是因為經歷了這些事,我的心中才有所領悟....』。

茅屋外風雨交加,茅屋中的燭光搖晃處,聽著黃合興講話,眾人卻是鴉雀無聲。但見黃合興,喝了口熱茶,續又說:

『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怎能不血氣方剛。又遭逢這麼大的災難。馬尼拉大屠殺過後,咱海商的貨船,約也有一二年的時間,都不敢再往呂宋去經商。你們說,商號麾下有幾千個家庭要養活,牽連著幾萬人的生計;若不出海經商,商號能不垮嗎?~~是呀,我黃明佐,怎能以一人的恩怨與好惡,卻讓幾萬人生計無著,害得他人妻離子散。就算我父親還活著,他也是不會容許我,以一人的私心冤仇,卻害慘了跟隨我吃穿的幾萬人生計無著。就如同我父親常對我說的─生意人的為人處事,必得身段柔軟,要像水一樣;裝到罐子裡就變成罐子的形狀,倒進盆子裡就要變成盆子的形狀。但水雖然柔軟,倒進什麼容器就變什麼容器的形狀;可是最堅硬鋒利的刀,卻也無法把水斬斷。這是為什麼?因為世上,唯柔能克剛。所以最堅映的岩石,也會被滴水穿石。最鋒利的刀也會被水鏽蝕,而腐朽成灰。假如當時,我意氣用事,跟西班牙人硬碰硬,恐怕我也得賠上"合興商號"破產的代價。但為了宣洩一口惡氣,動輒不顧一切,就把性命豁出去;這不該是我生意人的處事態度。而且這對我們生意人來說,更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態度。因為我們肩上可都扛著幾百幾千,甚是幾萬人的生計要照顧。是啊~既有這樣的領悟,所以我就捨棄了心中的恨怨,寧願就像水一樣的柔軟,再與西班牙人做生意。並且是誠懇的,與西班牙人當朋友,而不是把他們當仇人或是敵人看待。畢竟人心皆有善,人心亦皆有惡。而我則是選擇了,真心誠意,想跟他們人心中善的那一面,做朋友。而不是以我心中的惡,去與他們心中的惡,彼此衝突與仇恨...』

座中的"茂哥"李基茂,曾在府衙中當過師爺,對於黃合興所言"待人處事得身段柔軟";大概也是最能感同身受的。當黃合興講話之時,便見李基茂,不時撫著腮下的山羊鬍,頻頻點頭。而待黃合興將話講到一段落,見得李基茂,即開口讚說『黃老闆的話,您的話,可真是講到了我的心坎裡了。黃老闆有這樣的心胸,難怪能受到大家的敬重。晚輩今日受教,日後定得好好向黃老闆學習才是。而且咱月泉港的海商,個個更無不以黃老闆馬首是瞻。要不是有黃老闆帶領我們,不時給我們指點迷津;那遇到了困難啊,我們個個可都成了無頭蒼蠅囉。嗯~~就像這次,聽說荷蘭紅夷與英國紅夷,組成了聯盟,還封鎖黑水溝到呂宋的航路,要專劫我們的貨船。這讓大家可真是都束手無策啊。黃老闆眾望所歸,既有才能,又是我們月泉港海商仰仗的支柱。所以晚輩,一直就想問黃老闆。不知黃老闆,對於經商航路被紅夷封鎖,是否有想到什麼樣良策,可以幫大家渡過這個難關?~要不,貨船無法出海經商,日日對我們來說,都是虧損啊。而且就算是家底再厚的商號,恐也經不起這一年半載,不出海的虧損啊!!』。

黃合興聽得李基茂的話後,微沉吟思索後,但見他清瘦的臉上,似帶著無奈的皺了皺眉頭,便回說『阿茂呀,老實跟你說吧。對於這經商航路被紅夷的艦隊封鎖。我可真也是一籌莫展啊。所以我才邀集了大家來,想說一起到笨港去,看能不能與顏大統領,商討出個什麼對策來。唉~這確實真是個難題。且別說我們月泉港的海商,一籌莫展。嗯~你們也看到的,就連原本進出月泉港的西班牙人,他們的海船武力豈不強大。可這幾個月來,原本進出頻繁的西班牙人的海船,幾乎也都沒有動靜了。想是航道被封鎖,連得西班牙人也鬥不過荷蘭英國紅夷,所以也都不敢出海了。倘是連西班牙人,武力如此強大,又有整個國家做後盾,尚且都還鬥不過荷蘭英國紅夷。如此,那咱們這些唐人海商,手無寸鐵,而且大明朝廷,也是棄我們於不顧的。既無國家可依仗,咱又如何能與荷蘭英國紅夷,這等海上的霸權強國相鬥呢!!~~慶幸的是,在笨港還有顏大統的武裝船隊,可做為我們中華海商的依靠。要不,在海上,咱們可真是要任人宰割了!!』。

事實上,也就是在去年,約就是在李新與袁八,興兵造反之事,被討平後。當時,月泉港的河洛海商,便從出入月泉港的西班牙人口中,約略得知關於荷蘭人與英國,即將結盟之事。當時西班牙人,對荷蘭人與英國人,即將結盟之事,似充滿了不安。但荷蘭與英國,在中國沿海皆無通商口岸。就算是與荷蘭人或英國人貨物交易,頂多就是透過台灣笨港的轉運,將貨物北運至日本平戶;或是南運至爪哇巴達維雅、或是萬丹港。因此荷蘭人與英國人,結不結盟,似與中國海商,也並無什麼直接的關係。但誰知,今年,當荷蘭人與英國人,正式結盟後,居然還組成了聯合艦隊。而且這荷英聯合艦隊,居然還企圖,將北從日本,經過台灣,南及呂宋,再到爪哇的海上航路,皆劃入其勢力範圍。甚且五月之後,荷英聯合艦隊,還從爪哇巴達維雅,派出一批又一批的艦隊;一路從爪哇,到呂宋,再到台灣,封鎖航路,並企圖搜捕劫奪中國貨船。荷英聯合艦隊,搜捕中國貨船之事,從爪哇巴達維雅,傳到台灣笨港;又從台灣笨港,傳回了漳洲月泉港。中國海商聯盟的笨港總寨,更通知月泉港的海商,告知前往呂宋或台灣的貨船,最好不要出海;以免被荷英艦隊所劫奪。而這下子,月泉港的海商,才知道事態嚴重。

正如黃合興所說,月泉港的海商,對於荷英聯合艦隊封鎖經商航路,可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唯一的辦法,為了貨船不被劫,大概也就只能將貨船都泊在港口,不再出海經商。但貨船不出海,日日都讓商號虧損。而商人最怕的,無非就是手上的貨物賣不出去,經年累月囤積在倉庫,導至資金周轉不靈;且一旦資金周轉不靈,再大的商號都可能因失去信用,進而隨時都可能破產。因此,貨物是絕對不能一直囤積在港口;而貨船也是絕不能,一直泊在港口都不出海。正是進退兩難,這就是難題。無怪連得黃合興,這樣生意手腕高明的大生意人,此刻都要眉頭深鎖。只見得黃合興,滿臉的無奈,繼之又說『唉~總是老話一句。能與人為善,我也想與人為善。假如有機會,我也想荷蘭人及英國人當朋友。最好是大家能坐下來談,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化干戈為玉帛。只要大家願意拿出真心誠意,不要太蠻橫的,想把整碗的利益都端走獨享。而是大家當個朋友,讓大家互相得利,都能利益均沾。或許這次你讓我一點,那下次我就讓你一點。這樣也就沒什麼衝突,是不能化解的了。若能這樣那就是最好的了。畢竟紅夷人,亦是人。是人就有良善的一面。既有良善的一面,就能與其講理。而人與人,只要能講理,那事情總能互相折衝,找出個解決的辦法。嗯~~我這樣說,大家懂我的意思吧。而且為了大家能謀生,為了商號的存續,咱們這趟到笨港去,總得與顏大統領,商討出個辦法來才行啊~~』。....

二、黑水溝海路被封顏思齊苦無出路
台灣笨港,中國海商聯盟總寨。海上的狂風暴雨,這夜裡,直如要把天地都給掀翻般的,襲擊笨港井字寨。原本簡陋的議事堂中,在這颶風狂襲之夜,但見空蕩無人的堂中,泥濘的地面處處滴水積成小水坑,煞似要步行堂中都步履艱難。且聽得屋外狂風,有如鬼哭神號般的呼嘯,幾似隨時都要把屋頂都掀翻,讓人身處其間更難免感到惶然恐懼。但當此颶風狂襲的夜晚,空蕩的議事堂中,兩排木造的樑柱,靠近堂內的深處;此時卻仍掛著一盞燭火幽微的燈籠。燈籠暗澹的燭光,時而隨著吹進堂中的風而晃動,猶似隨時都會熄滅。晃動不安的燈影下,居於議事堂深處的一張太師椅上,卻見動也不動的坐著一人。正是一手在日本平戶,打造唐人海商武裝船隊;爾後又在台灣笨港,建立中國海商聯盟的顏思齊。

「這黑水溝的暴風雨,何時才會止?還是一場暴風雨過了,還是會有另一場的暴風雨來。就像這人世間的風波與大海的濤浪,永遠都不會停止!!~~大海的濤浪與風波永不停止,但年復一年,血肉之軀的人,居於風浪波濤之中,卻怎能不感到疲憊啊~」暗澹的燭火照在顏思齊的臉龐,只見得顏思齊疲倦的面容,猶似比暗澹的燭火更暗澹。

「當年,我在日本平戶,受李旦頭領所託,號召了一批日本西國浪人及武士,組建了初步的唐人海商武裝船隊。用意不外乎,是想藉武裝船隊之力,以保障我唐人海商在海上經商的安全。爾後我率武裝船隊出海,又到福建沿海,收伏了海盜,又藉月泉港海商之力,招漳泉流民出海;或加入我武裝船隊,或至台灣笨港開港建寨。中國海商聯盟,由此亦在台灣笨港成立。當初招漳泉流民出海,到台灣笨港開港築寨,除了建立屬於我唐人的武裝船隊外,亦是希望能為在內地無以為生的漳泉流民,尋得海外謀生之路。咳~任誰之道,我在台灣笨港開港築寨後,卻正是海上風波不斷的開始。....約是四五年前,先是日本德川幕府,命長崎藩主村山等安,派出日本國精銳海軍,揮軍南下,企圖奪取台灣。幸得海上神風來助,將村山艦隊在海上吹得分崩離析。殘存的艦隊,亦在笨港外海,被我武裝船隊打得潰不成軍,倉皇而逃...」燭光幽微的議事堂中,往事歷歷浮現腦海,顏思齊坐於太師椅上,頹然以手稽首,卻是狀似無限疲倦。

議事堂的屋外狂風暴雨不歇,鬼哭神號之聲,此刻更如無數的妖魔鬼怪,齊聚於屋外;或是當年激烈的海戰中,沉屍大海的亡魂,趁著海上颶風又回到了陸地,欲向人索命。陡然,讓顏思齊置身議事堂中,竟似猶如置身充滿冤仇與晦暗的魑魅魍魎之地。台灣原本番人居住的海上荒島,海上荒島自古人跡罕至,難免多鬼魅與妖怪聚居。甚至,自從顏思齊率船隊,來到笨港開港築寨後,可謂年年風波不斷。此刻更不禁讓顏思齊懷疑,是否是因開港築寨,驚動了荒島上的鬼神;所以引來如此多的風波與厄運。置身狂風暴雨的議事堂內,乃至想著這幾年,恍如永不止息的風波;頓不禁讓顏思齊,更感到心力交瘁。

「日本海軍奪取台灣不成,這才潰敗。咳~~誰知海上風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隔年,大明福建水師沉有容將軍,居然率福建水師軍傾巢而出,聲稱欲將盤據東蕃島的海寇,一舉勦滅。大明朝廷,厲行海禁,向視我海外謀生之民,為"通番奸民";甚或據島海寇。因而往往欲除了而後快。竹塹港之戰,我武裝船隊,誘引福建水師圍於竹塹港,或將有一場大戰。所幸沉有容將軍,亦是個能講道理之人。經得我親自登船,為其講說我海外之民,謀生之困境。而我招漳泉流民,來到台灣笨港開港築寨。乃至我建立武裝力量,亦皆只是為了保障我中華海商,在海外經商的安全;並非是對大明國,有謀反之心。最後總算化險為夷,勸退了沉有容將軍,免去了一場雙方的大戰。唉~~這才慶幸免去一場災禍。任誰知。前年,沒想到我委任在漳洲月泉港督辦商務的李新,居然竟與袁八,興兵海上,僭號弘武,企圖反明;甚且率袁八島的千餘弟兄,流焚劫毀於福建海疆.....」。

「李新與袁八的興兵造反,福建水師參將沉有容,怪罪於我,亦無可厚非矣。畢竟,要不是倚仗我的武裝力量可為其後盾,或又經得他人慫恿,使其錯沽情勢。否則李新何等聰明人,卻又怎會興兵造反。結果,其弘武義軍在福建海疆流竄數月,傷害了多少不辜百姓的性命。"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唉~~李新與袁八,縱是該死。但死了這麼多人,又是多少死不瞑目的冤魂,徘徊於世間與幽冥之間。而我卻又怎能無罪啊~~」但想及李新起義,使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頓時一股罪惡感湧上心頭;使得顏思齊,置身狂風暴雨中的議事堂內,陡然更覺內心惶然不安 。畢竟,當初顏思齊,招漳泉流民出海,來到笨港開港築寨,建立武裝船隊。其初衷,原本亦是想為內地無以為生的流民,找到一條謀生的出路,立意原本想為善;可任誰想得到,人性之貪得無厭,一旦擁有權勢與武力,結果卻是殺人無數。

李新,興兵造反之事不,就算說。事實上,此時在笨港的唐人,亦與當地的番人,爭端不斷;甚而彼此鬥毆,械鬥,乃至傷了人命,事態日益嚴重。而此唐人與番人的爭端,更是讓顏思齊,不堪其擾與倍感疲累。再別說,台灣笨港所面對的海上情勢,可謂日復一日,更加的嚴峻。狂風暴雨呼嘯的議事堂內,顏思齊不禁又想起,近日來,讓他所最擔心之事─「李新與袁八,興兵造反的亂事才平,原本以為總算可以天下太平,總算是可以好好的做生意。誰知道,更大的危機卻是還在後頭。去年,便傳聞,荷蘭紅夷與英國紅夷,將締結聯盟。誰知今年,荷蘭紅夷與英國紅夷,果竟組成了海上的聯合艦隊。其聯合艦隊,五月後,更自爪哇巴達維雅分批出海,意圖封鎖呂宋西班牙人殖民地的航路。甚至其荷英聯合艦隊,更在黑水溝,大肆搜捕我中國貨船。何況去年,自傳聞荷蘭人與英國人,欲締結聯盟之時,呂宋便也傳來消息。說是西班牙人,為反制荷蘭與英國人締結聯盟,掌控呂宋到日本的黑水溝航路。所以西班牙人,亦在馬尼拉,大舉整軍備戰。並隨時準備以其艦隊,北上奪取台灣。藉此掌控馬尼拉往日本的航路,以與荷蘭人及英國人的聯盟,互相抗衡...」。

「荷蘭人、英國人、西班牙人,仗其堅船利砲,長年橫行在海上,劫掠我中國貨船,原本就已是我心腹大患。而今,這些西方紅夷,逞其永不知足的狼子野心,為圖利益,更竟想以其武力強大的艦隊,染指台灣。唉~~~這該如何是好啊!?!~~這該如何是好啊?!~」但想及荷蘭英國紅夷,以其聯合艦隊封鎖海上,甚至還有西班牙人,想發兵北上,奪取台灣。而此,正是讓顏思齊,倍感寢食難安,就算颶狂襲的深夜,依然獨坐在空蕩的議事堂內,眉頭深鎖的原因。

「日本國的海軍,南下征伐,並不足讓我畏懼,亦已被我擊潰。大明國的水師,傾巢跨海來追勦,我亦自信滿滿,且知我必能得勝。就算是西班牙人,荷蘭人或英國人,若是一對一的單打獨鬥,我亦無懼於其艦隊的堅船利砲。但~~但~~這次我面對的,卻是西班牙艦隊,欲從馬尼拉北上奪取台灣。而荷蘭與英國,更組成了聯合艦隊,封鎖我經商海路,並在黑水溝大肆搜捕我中國貨船。當此嚴峻形勢,同時,我需以一敵三。這~~這~~我如何能應付,又如何能勝啊?~~再別說,這西班牙、荷蘭與英國,可都是當今世界上的海上霸權之國。而憑我,一個被大明國,視為據島海寇的海外棄民,僅以台灣笨港,屈屈之力;又如何能同時,與這三個海上霸權之國對抗呀。難呀~~難呀....。困守於這海外的荒島上,就算想求援,而我卻又能向誰求援?!~~」面對荷蘭英國及西班牙紅夷的威脅,可真讓顏思齊的心頭,有如吊著一塊鉛錘般沉重。事實上,自從傳來荷蘭及英國聯合艦隊,封鎖海路,並在黑水溝大肆搜捕中國貨船後;而笨港的貨船,幾也就泊於港內,再沒有出海。畢竟荷蘭英國,可謂當今世界上,縱橫東西方海洋,最強的兩大海上霸權之國。況是兩國聯盟,組成聯合艦隊。而顏思齊,權衡輕重之下,自亦不想與其正面衝突。

台灣笨港,數百艘貨船,上萬船工,皆得靠出海販運貨物與經商,方能謀生。倘是海路被荷英聯合艦隊封鎖,一年半載,貨物皆只能囤於港口,貨船亦都不出港或入港;如此無疑,將是置台灣笨港的中國海商,與船工於死地。貨物囤於港口不得出港,還只是次要之事,頂多就只是虧損嚴重;尚不立時傷人命。而對笨港而言,自海路被封鎖後,眼前更大的威脅,則是糧食短缺問題。因為笨港數萬人的糧食,主要還是得由對岸的福建月泉港,橫過黑水溝,運到笨港。因而荷英艦隊,巡航於黑水溝抓捕中國貨船,直接就可能導致笨港,隨時都有斷糧危機。「數萬人的生死,豈能兒戲。況且笨港這數萬人,還都是我招他們出海謀生的,我豈又能不顧他們的生死...」正是需得肩負在海外帶領數萬人謀生,及對其生死有責,兼之數年風波不息,面對的危機一次比一次要凶險;如此更是讓顏思齊,倍感心力交瘁。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海上颶風夾帶狂風暴雨,吹襲著笨港井字寨,愁苦於眼前困境的顏思齊,困守海島,一籌莫展。風雨飄搖的空蕩議事堂中,百轉愁腸苦思不得結果之際,顏思齊只覺眼皮似漸沉重,意識亦漸感恍惚迷離。且就在這意識恍惚迷離間,顏思齊忽覺自己的魂魄,恍若從身體飄然而出;而且眼前所見,竟無狂風暴雨,亦非是黑夜,而是另一翻有如夢幻般的美麗景象。...

「..晨曦般的金黃色陽光,照耀著一大片青翠的草原。草尖帶著晶瑩露珠的草原,但見小米穗與金黃色的稻穗,結實累累。而舉目所及的山川大地,更是水草豐富,沃土千里。成群的鹿群在草原間悠然自得,清澈的溪澗有肥碩的魚群迴游。...魂魄飄飄蕩蕩,我追尋著一隻白鹿,來到了一條清澈見底的溪邊,卻再見不到白鹿的蹤影。泛著金黃色陽光的溪水中,卻見一個妙齡女子。女子身段婀娜,頭戴著金絲藤編成的花冠,上身穿著達戈紋布織成的短胴衣,下身著短至膝上的桶裙;腰間繫著以七色草的染料織成腰帶,腰下更串掛著色彩鮮豔的琉璃珠。"這裡就是我所尋找的世外桃園嗎?"我不禁這樣想。而且我覺得眼前的女子,頗為眼熟,卻又喊不出她的名字。女子像是正在溪水中沐浴,垂下了長髮,褪下了衣衫。逆著溪水閃爍的溯光,我看不清楚女子的臉龐,卻似發覺女子猶似回眸望向我,帶的萬般柔情。煙波迷濛如夢似幻,當女子從盪漾著波光的溪中向我走來,我看見了她的面容。~~原來是阿蓮娜.....」。

「阿蓮娜!何許人也?」其實阿漣娜,正是大度山國中晝王,亦是顏思齊義兄"干仔轄‧阿蘇拉米"的幼妹。亦即阿漣娜,正是大度山國的公主。正當顏思齊,苦腦的獨坐於議事堂中,矇矓間打盹,半夢半醒間栩栩如生的夢境,居然卻看見了阿蓮娜。

「阿蓮娜烏黑的有如土地的長髮,自雪白的肩帶著滴落的水珠披下,半掩覆蓋著她裸裎的身軀。迷濛的水波盪漾,溪邊豐富的水草隨風擺動,阿蓮娜開口對我說:"大海之王,我們的祖先說─女人是豐腴的土地,男人只要要在豐腴的土地播種耕種,就能有個家安身立命。而我的身軀~~是一片豐腴的土地,為什麼你不留下來耕種。把你的根紮在我肥沃的土壤,世世代代把這裡當成你永遠的家"...」夢境中正見阿蓮娜走來,陡然間卻一陣天搖地動,忽而雷聲隆隆;且見溪邊的樹木都被掀翻連根拔起。「紅毛人來了,紅毛人來了。樹木都要被燒光了,人都要被他們抓去當奴隸,土地都要在他們的火砲下燃燒了~~」隆隆的雷聲,原來是紅夷人的砲火。見得紅夷火砲,有如無花果的果實被風吹落一樣,火苞不斷從天而落;大地都燃燒了起來,連得溪水都 變成了有如淌滿鮮血般的紅色。顏思齊滿心驚恐,正要回頭去尋阿蓮娜,陡然一顆砲火,卻在顏思齊的眼前落下。"轟隆~~"震天動地的轟然一聲巨響,頓時顏思齊,自夢中驚醒。

空盪的井字寨議事堂中,屋外的狂風暴雨陡然將屋頂掀翻一角,土石掉落轟然巨響;當此之時,顏思齊夢中正聽見轟然巨響之聲,頓而驚醒。夢中乍醒之際,顏思齊分不清夢幻,只是想著紅毛人來了;一時心裡著急,陡然起身,不自覺竟開口呼喚了阿蓮娜的名字。『阿蓮娜~~阿蓮娜~~妳在那裡?!~阿蓮娜~~』屋頂被颶風掀翻,滂沱大雨直落入議事廳中,傾盆的雨水,頓淋得顏思齊滿頭滿臉,一身濕漉漉。更兼颶風狂襲,自掀翻的屋頂吹入議事廳;霎時,使得顏思齊一頭披頭散髮,竟狀如顛狂的悲傷。「海澄家鄉,被官宦勾結惡霸欺凌,導至妻離子散...」「怒急攻心,誤殺地方惡霸。至使不得不遠離故鄉親人,逃亡海外...」「流落日本國,萬里他鄉,舉目無親....」「海上風波不止,笨港開港築寨。倭國、大明與紅夷,威脅重重。海外謀生,無日不風雨飄搖;十年無法返鄉...」兵荒馬亂的夢中驚醒,頓勾起多少傷心事,齊湧上顏思齊的心頭。縱是鐵打的心腸,一時之間,顏思齊怎經得起,這萬般愁苦,有如狂風暴雨般的襲上心頭。及至滂沱大雨,傾盆而下,直淋到顏思齊的臉上。陡然間在呼嘯的狂風中清醒,這時顏思齊才知道,原來是剛剛只是夢。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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