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戰爭那能不死人~不死於海賊也死於官兵

七月二十五日，肅殺的午后，秋老虎正炙。村長阿福，將永遠都忘不了家破人亡的這一天。『軍爺！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我們只是庄裡的農民，又沒犯什麼罪！為什麼要綁我們？』眼見一家五十幾口人，紛紛被從宅中搜出，男女老幼就在院裡，就像螃蟹一般被麻繩綁成一串。且是連八十幾歲的老祖母，還有年僅三歲五歲的小孫子，也都被拖出來綁。這下，村長阿福心下可又急又慌，頻開口討饒喊冤。然那些高頭大馬的滿州騎兵，卻是個個一臉凶神惡煞，或也是不懂村莊的方言，理都不理會。更見那些兵，不止是抓人綁人。而是一入宅中，就到處翻箱倒櫃。無論黃金、白銀、古董字化，乃至阿福傳家幾百年的一只青花磁傳家寶。總之，舉凡家中的貴重物品，那些兵一搜到，無不直接揣入自己懷中，放入自己的口袋。這更讓阿福是越看越驚，越看越不對。
『軍爺！請您高抬貴手，先放了我們吧！如果是軍爺要徵糧徵餉，能給的我們一定會給。但那青花古董是我祖宗留下來的傳家寶！就跟我的命一樣的重要，請別帶走啊！』眼見家中貴重，盡被兵士擅自拿走，連得傳家寶都不能倖免。村長阿福，可更伸長了脖子，急得眼淚都快流下。這時，一個看似頭頭的兵，卻是惡狠狠的出口喝斥：『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們這些死老百姓，私通海賊作亂。叛國之罪，罪該處死。連命都保不住了，你還跟我計較什麼傳不傳家之寶！真是刁民！罪無可赦！』

「私通海賊！」「叛國之罪！」那兵頭這幾句話，竄入了村長阿福的耳裡，霎如五雷轟頂。直轟得村長阿福，整個腦子嗡嗡作響。那村長阿福的一張臉，更是驚得面孔扭曲，兩眼有如空洞般的瞪大，張大了嘴卻是發不出聲音。倏忽三魂七魄具魂飛魄散，魂飛九霄雲外直飄蕩八荒九垓。眼前一黑，頓又墮入暗無天日的十八層地獄。就這麼嚇得魂不附體，失神晃神，也不知經得多久。當村長阿福再回神，耳邊卻只聽到淒厲的哭喊聲。『爹啊！娘啊！救我！救我啊！不要！不要！放開我！放開我！』淒慘哭喊聲，聽來驚心動魄，村長阿福回了神。卻是見到那兵頭，粗暴著扯著自己年僅十三歲的小女兒，露出一臉垂涎色相。村長阿福這一驚，非同小可。做爹娘的保護兒女乃是本能，見小女兒被欺，村長阿福也顧不得生死，就想躍然起身，為小女兒解圍。無奈卻是手腳被綁，想起身也無法起身。只能滿口哀求，拼命向那兵頭求饒：『軍爺！軍爺！請饒了小女啊！家裡的錢財古董，你要什麼儘管拿去。求你大恩大德，放過我的家人啊！』

一夥十幾人的騎兵，見得自己的頭兒拉扯欺凌民女，也不阻止，反是個個露出一臉奸邪淫笑。聽得有兵士，開口即笑說：『哈哈哈！這頭小母馬，忒真是野！頭兒想騎上她，怕是不容易啊！哈哈哈！』又有兵士說：『哈！這小母馬，長得也標緻。當了海賊的同夥，真也可惜。難怪頭兒，想她當押寨夫人哩！』幾個兵士，冷眼旁觀，個個戲語，哈哈大笑。那兵頭聽了，卻是怒喝：『哼！你們笑什麼笑！還不過來幫忙！幫我把她給拖進屋裡。待我掏出金剛杵，來捅她，讓她知道我的厲害。看她還野不野！』果然，兩個兵士即刻上前，一左一右，強押村長的小女兒的雙手。那兵頭更是緊抱其雙腿。任村長的小女兒，如何害怕的叫喊掙扎，卻怎掙脫得了三個孔武有力的兵士，將其強拉強抱進屋。且見那兵頭，進屋之前，還回頭對其他兵士，交代了一句：『各位兄弟，這二日辛苦你們了！既然大家都為朝廷拼了命，也抓到這麼多海賊同夥！大家就各挑各喜好的，一起樂樂吧！可別說我只肥自己，沒照顧你們！』

戰火、怒火，原本來自"卵葩(睪丸與陰囊)火"；一念之轉，即成慾火。由是戰火越炙、怒火越炙，慾火也越炙。眾兵士經得南京城，二日激戰，早是慾火悶燒，慾火難奈。既聽得兵頭「大家樂樂」之言，又見得兵頭拖了個小姑娘進屋。眾兵士慾火燒心之下，豈能不瞬時，個個獸性大發。當真是有如餓虎撲羊，人人搶著去奪那村長阿福家的女人；就想能奪個年輕漂亮的，來洩其慾火。整個院子裡，頓是女人驚恐慘叫聲四起，男人咒罵求饒聲不絕，恰如個人間煉獄景象。老老少少的女人，身上的衣物扯爛，豺狼虎豹般的兵士，更是個個猴急的丟兵卸甲，脫褲頭。拉進屋的拉進屋，拉不進屋的，索性強壓在屋簷下，就幹起事。從八歲的孫女，到八十幾歲的老祖母，都沒放過。村長阿福與男丁們，被綁成串，動彈不得。眼睜睜只能看見自家的妻子、女兒、孫女與老母，盡被官兵姦淫，豈能不痛心疾首。個個男人是流著淚哭嚎，大聲的咒罵，罵那些官兵是衣冠禽獸。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下，更是任誰也沒想到，海賊來時，對百姓秋毫無犯。反是官兵來時，竟是姦淫擄掠，無惡不作。

也不知折騰了多少時候。見那兵頭，終於從屋裡走出來。但村長阿福，卻是不見被那兵頭拉進屋的小女兒出來，正擔心。只見一個兵士，趨步向前，問那兵頭說：『頭兒！被你拉去騎的那匹小母馬呢？騎得可爽？』怎料那兵頭，卻是臭著臉回：『嘰嘰歪歪叫個不停，又掙扎個不停，不小心被我弄死了！』那兵士嘆了口氣，滿帶惋惜的回：『唉~~真是可惜啊！那女的長得標緻，年紀又小，賣到妓院可賣不少錢哩！』村長阿福，陡聽得自己的小女兒，居然被那兵頭姦淫而死。且說到弄死了他的女兒，那兵頭的言語，居然就像弄死一隻貓一隻雞般的冷淡。 怒火攻心之下，這讓村長阿福，也不知那來的力氣，頓是掙斷了捆綁的麻繩。一個躍然起，就往那兵頭撲去。但那兵頭，畢竟是個當兵的，身手也快。猛然見村長阿福撲來，兵頭驚覺，瞬時抽起腰間配劍，就是往前一刺。不偏不倚，那把利劍就從村長阿福的前胸，刺穿到後背。儘管整個身子都被刺穿，村長阿福猶不死絕，仍瞪大了血絲滿佈的眼，拼命掙著一雙手，要來抓那兵頭。那兵頭，也不害怕，抬起腿來，往村長阿福的身子一蹬，瞬間拔出了血淋淋的劍。順勢即往其脖子劈去。可憐！那村長阿福，就這麼兩眼尚圓睜，已然身首異處。一個腦袋滾落到地上，滾了幾丈遠，尚是死不瞑目。

『兄弟們，樂也樂夠了！時候也不早了。把這些海賊的同夥，押上馬車牛車。可別把他們弄傷了。否則到了江蘇的人口市場，恐壞了價錢！』原來，這些滿州八旗兵，搶了村長阿福家的金銀家產還不夠，居然還要把他們一家子，都當成花貨，帶到江蘇去賣身。無非就是將男丁賣為長工或奴僕，將女眷賣入妓院為娼，就此一家子家破人亡，各分四方。正將人押上牛車馬車，押到了阿福八十幾歲的老父老母。兵頭見其年邁，已然不堪賣錢。即喝：『這兩個老東西，沒什麼用處了。把他們押回屋裡，放火燒了屋子，省得麻煩！』一回頭，又見一少婦，懷中抱著個襁褓中的嬰兒，哭嚎著，死不肯放手。兵頭即喝：『喂！把那小娃兒也給我丟進火裡燒了。別帶上那不值錢的東西！快！』一把火點燃堆滿柴薪的院子，士兵又四處點火，轉眼大火已然將整個院子吞沒，燒成了一片火海。年邁不堪賣錢的老祖父老祖母，被捆綁於屋內，於煉獄般的火海中，淒厲慘叫，臨死前的哀嚎。而被綁上牛車、馬車的男女家眷，面對一夕家破人亡，更是涕淚橫流。且見那一路上，亦不止是村長阿福家被官兵姦淫擄掠，放火焚燒。而是一路上所見，整個村莊家家戶戶，無不在烈火中燃燒。甚至出得村莊，一路由山路俯視山下，更是舉目數十里內，無不濃煙沖天，處處烽火。乃至滿路的馬車與牛車，亦無不是載滿了淚流滿面，待價而估的戰俘。忒真是官兵與海賊，戰況激烈。
                                                                                     
                           
寶華山的清兵帥營。經得二個時辰的仔細作畫。順治帝派來的宮廷畫工，已然將江南提督梁化鳳的畫像，約略畫成。欽差大人站在畫工背後，悠閒撫鬚，一邊仔細的看那畫像，一邊直是讚不絕口。『好啊！好啊！英姿煥發，虎目生威，果真金頭銀臂膀，好不威武嚴肅的一個大將軍。皇上，一旦看了這提督大人的容貌，必是要大讚。幸好我大清有這樣，能征善戰的的虎將，好讓那海賊潰不成軍！』梁化鳳聽得欽差大人讚嘆，仍是端坐太師椅上，卻是眉開眼笑。忙謙虛推讓，說：『不敢當。欽差大人太抬舉化鳳了。化鳳做為大清臣民，本該忠君報國，悍衛大清江山，以讓黎民百姓能安居樂業。尤其剷除先朝餘孽，免其禍國殃民，更是我做為大清之臣，該盡的本份。況皇上對化鳳如此看重。就算化鳳粉身碎骨，也難報皇恩浩瀚！』梁化鳳所說的話，倒也是真心話。畢竟一個漢人臣子，想在滿人的朝廷中，博得一席之地，忒非易事。再說，梁化鳳也非在關外，就隨滿州八旗兵入關的漢八旗兵。而只是滿清入關後，才招募漢人，組成的漢綠營兵。血統既不純正，為了博得滿人主子信任與歡欣，梁化鳳於行事做風上，自然得更前朝餘孽，更加的鐵血無情。正是因恨不得自己身為滿人，而更恨漢人。如此奴才向主子表忠，方能獲得滿人主子的歡欣。

崇禎吊死煤山，滿清入關。事實上，當時梁化鳳已然二十好幾。本家陜西長安的梁化鳳，自幼習文習武，無非盼望有朝一日科舉及第：好在大明國的朝廷，鴻圖大展，以光宗耀祖。怎料，二十四歲那一年，梁化鳳尚在大明國的國子監，等待科舉。卻是闖王李自成忽攻入北京，迫得崇偵帝吊死於煤山。繼之清兵隨即入關，進據紫禁城。這可讓梁化鳳，原本期待科舉及第，入大明朝廷為官的期待，一夕夢碎。幸好，滿清入關後，順治三年，即開科舉，以招撫漢人入朝為官。當然，一心為官的梁化鳳，豈會錯過這樣的好機會。誠然「識時務者為俊傑」，無論誰坐天下，管他漢人滿人，既然想入朝當官，有奶便是娘。順治三年，滿清朝廷一開科舉，梁化鳳迫不及殆，即從長安千里迢迢，趕往北京闈場。幸好，也是滿清入關後的第一場科舉考試，漢人甘為滿奴的考生，並不多。就像當年，滿清入關時，國姓爺也正再南京的國子監，等待科舉。然清兵一攻入江南，國姓爺卻隨即返鄉，悍衛大明，誓死抗清。就是許多的漢人學子，不甘為淪異族滿奴。且值滿清入關，江山未穩，正需大量招撫漢人入朝當奴才。所以那年，梁化鳳輕易就考取了大清的武進士。

「...天下百姓引頸所盼，無非一聖君，豈分滿漢。聖明君主入主中國，刨除前朝遺毒濃瘡，救百姓於水水，承繼大統，乃奉天承運。天道不可違，既為大清臣民，當誓死效忠明君，力除叛逆，為大清祖國而戰。使皇恩之浩瀚，普及天下，還天下之太平...」當年應試，梁化鳳一紙科舉應答。又是「誓死效忠」，又是為「大清祖國而戰」。直是讓攝政王多爾袞，見其文章，青眼有加。擢武進士及第，隔年，即授予授山西高山衞守備。又隔年，隨英親王阿濟格，前往征討叛將，擒獲郭二用，立下大功一件。猛將忠臣難得，立時擢升為大同掌印都司。之後，梁化鳳又屢立戰功，有如平步青雲，直升都督僉事、副將。順治八年，江南多事，梁化鳳借補江南蕪永營參將。順治十二年，即擢浙江寧波副將。亦是這年，前朝餘孽張名振、張煌言，率江浙兵，由崇明入長江，攻南京燕子磯。兵敗後，張名振仍屯駐崇明島平洋沙，欲伺機再起。當時，張名振欲攻打高橋，崇明危在旦夕。幸而梁化鳳，即刻率兵馳援，一舉擊潰張名振，使崇明轉危為安。隔年，又擢升蘇松總兵。也就是順治三年，梁化鳳以武進士出身，短短十年之間，居然已官升總兵。若是在大明國，恐怕梁化鳳一輩子，也升不到這個官。不得不說，亂世出英雄。而梁化鳳投身大清，正是大清欲剷除大明餘孽，用人唯才之際。當也真是投對了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