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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回 黃明佐函請李旦介入斡旋和議 張敬泉登荷艦在商言商(1)
2014/05/11 10:36:43瀏覽645|回應0|推薦31

「歷史考証:西元1623年大約七、八月,主戰派的南居益繼任為巡撫。九月,荷人獲知同安縣知縣(Tangh-a-Couwan)奉軍門、海道之令禁華人出海到澎湖與北港貿易。於是,澎湖Reijersen(雷爾生)艦隊評議會決議,為開展貿易,派上級商務C. Francx(佛朗森)率艦隊赴廈門一帶。十月二十八日,艦隊到漳州浯嶼(Pagoda),十一月一日,有位叫Cipzuan(Quitsuan)(張敬泉)的漢商搭舢板登上荷蘭人之船,表明願意與他們貿易,並會向當局請求讓商人到臺灣貿易。這人後來還引介一位住在山中的「隱士」(Kluizenaer)會見荷蘭人。Cipzuan(張敬泉)並願意替荷蘭人傳信給都督。結局是南居益用計引荷蘭人登岸,乘機焚殺,是為明方對荷「捷功」之役....」

一、1623~南居益新官上任三把火

西元1623年十一月冬,明朝天啟三年,福建漳洲月泉港外,與廈門對望的浯嶼島(今之金門島)。四艘掛著荷蘭東印度公司「VOC」旗幟的戰艦,又有如來者不善的海上巨獸般,徘徊在漳洲月泉港的外海一帶。然而大明國唯一的對外通商口岸,亦是大明國的最大港─月泉港;近幾月來,卻幾無半艘的商船進出。正是荷蘭艦隊佔據澎湖,至今已歷一年,卻仍不願撤軍。而大明國官方,原本主張勸退荷蘭人的福建巡撫商周祚,僅管曾與荷蘭艦隊司令雷爾生,以談判達成了撤軍和議。且說主和派的巡撫商周祚,為展現和談誠意,並且還派遣了水師都司洪先春,帶領荷蘭艦隊;前往東蕃島去尋找,適合讓荷蘭人往來月泉港通商的港口。無奈,前往東蕃島尋找適合通商港口的荷蘭艦隊,卻不是受到島上的海盜,以砲擊驅離;要不就算是登島,亦是被島上的土著攻擊。既在東蕃島,無法找到適合通商的港口,荷蘭艦隊自不願從澎湖撤軍;因而雙方的和議,自也無法履行。另一方面,大明國紫禁城的朝廷,對於紅夷遲遲不肯自澎湖撤軍,亦對商周祚的辦事不力,漸感不耐;終使得主和派漸失勢,主戰派漸抬頭。七八月間,朝廷終拔除主和派商周祚的巡撫之職,改派強硬主戰的南居益,任福建巡撫之職。

南居益,因強硬主戰,主張以武力將紅夷從澎湖驅離,因而獲得朝廷重用。「新官上任三把火」南居益,一到任福建巡撫之職,自是雷厲風行;即下重手,對即將對荷蘭人動武,做足準備。一則,南居益,一就任福建巡撫,當即便撕毀了前任巡撫商周祚,與荷蘭艦隊司令雷爾生之間的和議。二則,為斬斷紅夷佔據澎湖,企圖與大明國通商的念頭。於是南居益進一步,更召來福建總兵俞咨皋商議,並下令將月泉港封港;藉著厲行海禁,以禁絕商人出海到澎湖與紅夷做買賣。正也是南居益,這兩步棋一下,可說是就像在棋盤上,將了荷蘭艦隊司令雷爾生一軍。畢竟早先,雷爾生與商周祚談判的和議中,商周祚已默許荷蘭人,可以往來月泉港與中國通商。但任雷爾生想不到的是,中國官方居然翻臉就跟翻書一樣,如此不講信用;才換了一個官,便將前任官員所簽的和議,給片面撕毀,一概不認帳。不僅於此,新任的官員一上任,不但封了港口,斷了與荷蘭人之間的談判和議,且還積極的全面備戰;準備強硬動武,將荷蘭人從澎湖驅離。這樣的結果,對於雷爾生而言,好不容易才爭得與中國的通商權,一夕之間竟又化為烏有;自是無法接受,更感挫折與憤怒。

四艘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戰艦,之所以來到福建沿海,正是南居益片面撕毀了,早先中國官方與荷蘭東印度公司之間的和議。而這和議中,中國官方默許荷蘭人往來月泉港通商,可說是雷爾生率艦隊來到中國,所取得的重大成就。於此雷爾生,怎可能不想設法挽救。九月,獲知中國新任官員,下令封港,並全面備戰後。十月之時,佔據澎湖的雷爾生,便派了高級商務員佛朗森與副將高文律,率四艘荷蘭戰艦到中國沿海。不過這四艘荷蘭戰艦,來到中國沿海的目地,並非如去年底,是來中國沿海燒殺劫掠;以戰逼迫中國開放通商口岸。去年底,當時雷爾生在澎湖築城後,派了四艘戰艦到中國沿海燒殺劫掠。後來據雷爾生,向巴達維雅總部回報,聲稱他以四艘戰艦,便擊沉中國海軍二十六艘戰船,還劫擄了八十艘的中國商船。當然,這或許難免是雷爾生向巴達維雅總部,吹噓誇大自己的戰功。但由此亦可見,荷蘭艦隊武力之強大,與中國水師軍相較,直有如天壤之別。然而,縱是荷蘭艦隊武力如此強大,但此次四艘荷蘭戰艦來到中國沿海,非但不燒殺劫掠。相反的,這四艘荷蘭戰艦的船頭,卻皆掛著象徵求和的白旗。

白旗飄揚在荷蘭戰艦的船頭,這是號稱當今世界海上霸權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未有的景象。正是南居益,突如其來的撤銷早先的和議,又強硬備戰,使得雷爾生面對中國態度的丕變,頓然驚愕與大感緊張。「先前的和議已取得中國默許的通商權。這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前所未有的重大成就與關乎公司的龐大利益。怎能讓煮熟的鴨子又飛了!!」正是害怕原本取得的通商權,又化為烏有,於是面對南居益的強硬主戰,一向猖狂目中無人的雷爾生,竟難得的轉為態度柔軟低調。且反是派出掛著白旗的戰艦,前往中國沿海,企盼向中國官方求和,並重啟雙方的談判之路。只不過雷爾生,派副將高文律率戰艦到中國沿海,企圖求和,以重啟談判的目地,卻進行的並不順遂。一則,南居益既已強硬主戰,又封港厲行海禁,自不可能再與荷蘭人接觸,甚或讓荷蘭人登岸中國,進行談判。二則,原先與雷爾生進行談判,並簽訂和議的前任巡撫商周祚,亦已被撤職。這使得荷蘭人就算想再與中國官方談判,卻亦始終不得其門而入。於是四艘掛著白旗的荷蘭戰艦,最後終只能來到月泉港外海,與廈門隔海相望的浯嶼島。

漳洲月泉港外的浯嶼島,冬日凜冽的海風帶著草木皆兵的肅殺。但見四艘掛著白旗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戰艦,就泊在島嶼東南方的料羅灣港口。浯嶼島,當地人又稱明佐島。正是二十年前閩南大地震,造成二十多萬人流離失所。而當時,合興商號大掌櫃黃明佐,賑濟災民之餘,更從韶安與鎮海兩縣,招募了三千餘難民;並以自己的海船,將災民運送到浯嶼島屯墾。此後浯嶼島,除了成了合興商號的大本營外,更以黃明佐而聞名;故人稱明佐島。正因浯嶼島是合興商號的大本營,而合興商號的大掌櫃黃明佐,又是早先專任福建巡撫商周祚,與雷爾生之間的密使;且是雙方談判桌上,和議的主要推手。「Hwi  Wansan(黃明佐)是個可以講道理的中國人!」正如雷爾生所言。所以荷將高文律,率領艦隊來到中國沿海,欲尋求重啟和議之門,卻不得其門而入的情況下。最後高文律,也只有到浯嶼島來找黃明佐。當然荷蘭方面,自是企盼黃明佐能出面從中斡旋,好讓雙方再坐上談判桌和議;或至少希望能保住早先中國官方默許通商的和議。至於合興商號的大掌櫃黃明佐,  自從商周祚被撤職後,由其一手主導的和議之事,自也難免因此中斷。但黃明佐何許人也,豈會因為這樣的挫敗,就放棄他原本議和的主張。況且現在還是荷蘭人主動找上門來,要他幫忙;這自使得黃明佐,握有更多的談判籌碼。

浯嶼島的料羅港,冬日的鬣鬣海風中,正見岸上有一隊人,前後相接有如蜈蚣般的;直朝著泊著四艘荷蘭戰艦的碼頭走來。只見這隊人,個個看似莊稼漢,或肩上挑著扁擔,扁擔下掛著竹簍,竹簍中則裝滿了瓜果蔬菜;或是有人推著板車,板車上則置放著,看似剛屠宰好的整隻的豬或羊。甚至隊伍中,還有幾輛牛車,而牛車上要不是載滿一桶桶的酒桶,就是置放著整隻剛屠宰好,尚鮮血淋淋的牛隻。任得港邊的北風凜冽,陣陣濤浪拍岸,激起的水花捲入海風中飄散,更讓人倍覺寒冷;但這隊莊稼漢,身挑重擔,卻是人人走得氣喘噓噓,無不個個汗流浹背。再見這莊稼漢的隊伍的最後面,則是有三頂四人抬的大轎,走在最後面壓陣。另一邊,泊靠在碼頭棧道的荷蘭戰艦,桅桿上的瞭望兵,遠遠的看到陸地上有一大隊的中國人,直朝碼頭走來;卻是不慌不忙。戰艦上的荷蘭瞭望兵,眼見有中國人朝著碼頭而來,反是語帶喜悅興奮的,直喊說『Hwi  Wansan先生,他又來了。趕快去報告將軍。說Hwi  Wansan先生,他又帶著豐富的食物,來勞軍啦!』。

四艘荷蘭艦隊的統帥高文律,聽得哨兵的報訊,得知中國大商人黃明佐,前來勞軍,亦不敢怠慢。畢竟局勢逆轉,現在可是荷蘭人有求於黃明佐。因此不待勞軍的隊伍前來,荷將高文律早已召集了幾個艦隊上的重要軍官,率同一隊的護衛標兵下了船;且沿著木棧道到了碼頭的岸邊,親自恭迎黃明佐的到來。這十幾個荷蘭艦隊的護衛標兵,身長約都在七尺上下,有的手裡檠著飛揚的紅白藍的荷蘭國三色旗,有的擎著荷蘭東印度公司的"VOC"旗幟;有的則肩頭扛著火繩槍。且見個個標兵頭戴擦得發亮的鐵盔,身著筆挺的軍服,一列整齊的站在碼頭岸邊,煞就有如一堵睥睨天下的高牆般。荷蘭標兵排成的高牆下,但見中國莊稼漢們,挑著一擔一擔的瓜果蔬菜,一簍簍的雞鴨魚肉,來到了碼頭邊後;便也將這些豐盛的勞軍食物,堆積如山的排放在碼頭邊。隨後莊稼漢後方,壓陣的三頂大轎,亦已來到了碼頭邊。為首的一頂大轎,停轎後,轎夫掀開了轎簾;而從轎子裡走出來的,正就是合興商號的大掌櫃黃明佐。高文律見著黃明佐下轎,立馬一個箭步趨身向前,將頭上裝飾有駝鳥羽毛的寬邊帽,脫下拿在手中;隨即,更是態度恭敬的,便對黃明佐行了一個鞠躬禮。

『尊敬的Hwi  Wansan先生。你真是一個很好的中國人。沒隔幾天,就給我們送來這麼多豐盛的食物。我們荷蘭人真是很非常的感謝你的熱情與幫助。要是每個中國人都像Wansan先生,這麼友好與熱情。那我們荷蘭人與中國人,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恭敬的行了個鞠躬禮後,高文律滿口對黃明佐的稱讚,說的倒也是實話,不算是逢迎諂媚之言。因為自四艘荷蘭艦隊,來泊在浯嶼島的港口後。確實每隔幾日,黃明佐便會帶著美酒佳餚,以及讓荷蘭艦隊的幾百個士兵,吃都吃不完的豐盛食物,前來勞軍。雖說荷蘭艦隊遠來是客,所以黃明佐備足酒菜待客,亦算是盡地主之誼。但另一方面,這荷蘭艦隊來到中國沿海,可也就像是一群會吃人的猛虎與豺狼。別的不說,就說去年底,四艘荷蘭戰艦前來福建沿海燒殺劫掠。當時荷蘭人登岸廈門鼓浪嶼,就把黃明佐設在鼓浪嶼的一個重要貨倉,給洗劫一空後,又放火燒成個灰燼。一夕之間,憑白讓黃明佐,損失了幾十萬兩白銀的貨物。

「要讓這些紅夷艦隊的士兵,酒足飯飽,頂多就是花個幾百兩銀。再多也不過千把兩銀,也就可以讓他們天天大魚大肉,吃得嘴歪嘴抖。嗯~花個百千把銀,若是能把這些豺狼虎豹給餵飽,讓他好好的待在港口,不要到福建沿海去燒殺劫掠。如此當也算是百姓之福。而這百千把兩銀,於我也不過就是九牛一毛,我又何樂而不為!!」縱是黃明佐的心下,對荷蘭人去年在福建沿海燒殺劫掠,造成他龐大的損失,難免有些不滿。但以黃明佐的身份地位,有些話也只能放在心中,不好說出口。畢竟黃明佐,可是個德高望重的儒商,無論在官民之間,皆有崇高的地位;因此其言行舉止,動見觀瞻,更該知所節制。這是格局的問題,像黃明佐這種身份地位的人,講話總是要看場合,識大體。儘管心中對荷蘭人是有不滿,但要是黃明佐,就這麼沉不住氣,並在荷蘭人面前講出了心中那些不滿與不識大體的話;那他,可就跟那些粗言粗語的莊稼漢無異了。

這不,黃明佐這才走下轎,見得荷將高文律,趨前向他行鞠躬禮。颼颼海風中,一時黃明佐,亦是滿臉堆滿和藹的笑容,趕緊拱手回禮;並滿嘴親切的,客套回說『將軍真是太客氣了。將軍不辭千里海路,渡過多少海上的風浪來到中國。而我們中國人,是最好客的了。我們中國人總是說"遠來是客"。尤其像將軍這種千里海外來的客人,可說更是貴客啊。呵呵~招待貴客,我們中國人總是竭盡所能,就算是家裡沒有錢,也得翻箱倒櫃,找出點碎銀來。好沽壺酒,買點下酒菜來招待客人。呵呵~難得將軍看得起黃某,來到浯嶼島這荒僻的地方來找老夫。老夫心裡高興的很吶。只是浯嶼島地處偏僻海外,也沒什麼可以招待貴客的。就只能備妥一些當地的瓜果蔬菜,來慰勞各位遠道而來的貴客。呵呵呵~~就怕客人不滿意啊!』。正當黃明佐頻頻打躬作揖,滿嘴客套的,與荷將高文律寒喧之際。這時,尾隨黃明佐之後的另兩頂轎子,亦已停轎,並從轎中走出了兩個人。

兩頂轎中走出之人。一個是約莫六七十歲的老者,身穿反摺繡的織錦長衫,外批一件價值不斐的狐裘大掛,頗有富貴之相。雖是滿臉的慈祥和藹,卻是眼神炯炯帶著精明;看似才情內斂不外露,卻又是一派"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不凡。另一人,年紀看似與黃明佐差不多,約莫五十開外,體態高大健壯。卻是身穿一襲粗布舊袈裟,光禿得發亮的頭頂上,更點著比丘受戒的九個戒疤;原來是個和尚。

「隨同Hwi  Wansan先生前來的這兩個人,是何人?為什麼Hwi  Wansan先生,帶著豐富的食物來向我荷蘭艦隊,會帶著這兩人前來?那頭上光禿發亮的,應就是中國佛教徒的修士。但另一個穿著看似富貴的老者,又是何人?既與Hwi  Wansan先生一同前來,或許也是來自中國的一個重要人物,我切不可怠慢!!」那看似富貴的老者,一早下轎後,即帶著滿臉的和靄笑容,向荷將高文律拱手做揖。雖說高文律並不識得此人,但見其氣度非凡,高文律亦不敢怠慢,趕忙亦行了鞠躬禮。正當高文律臉帶疑問,欲開口問黃明佐。但不待高文律開口,黃明佐早已堆著滿臉笑容,熱切的為高文律引介,說『將軍啊。這兩位貴客,是日前,才從日本國,不辭千里,特地渡海來到浯嶼島的。而且這是在下,專程從日本國請他們來的。因為老夫不才,能力有限。以致先前與貴國的雷爾生將軍,雖是簽定了和議,卻無法履行。使得貴國既不願從澎湖撤軍到福爾摩莎島,而我中國朝廷亦片面撕毀默許貴國通商的和議。甚至更導致現在,雙方劍拔弩張的僵局。不過老夫能力所不及,無法為貴國做到的事,這兩位先生卻是本領遠勝於老夫。呵~所以若是能有這兩位先生相助,相信早先貴國與我中國的和議,必定能順利的進行。若和議可成,雙方各退一 步,屆時我中國朝廷與貴國,也就不必再兵戎相見。這對雙方都好啊。畢竟戰事一起,貴國與我中國可都要勞民傷財...』。

「重啟與中國官方的和議」正是高文律,受雷爾生之命,此行率艦對前來中國沿海的目地。乍聽得黃明佐說,隨同其前來的二人,居然本事更勝於黃明佐,且能重啟中國官方與荷蘭人之間和議與談判;頓見高文律,一時不免喜形於色。縱是海風凜冽的吹襲,但高文律的一顆心,卻頓感火熱起來。原來,這看似富貴且氣度不俗的老者,名叫張敬泉。

「張敬泉,何許人也?」故事的第一部中,已提及過此人。原來這張敬泉,即是日本平戶李旦商號的大總管,亦是李旦最倚重的左右手之一。或者可說,除了李旦的義弟歐陽華宇外,李旦所最信任的人,就是張敬泉。只不過數年前,張敬泉因感念自己年事已高,向李旦辭去商號大總管的職務,並歸隱於長崎,潛心於修習佛學。即至三年前,李旦的義弟歐陽華宇,陡然驟逝於長崎。事出突然,於是李旦在有如頓失一臂的情況下,這才又央請張敬泉重出茅蘆;並任商號長崎的大總管,為商號負責長崎方面的商務。「張敬泉,既是日本平戶李旦商號,長崎的大總管;為何今日卻又會飄洋過海,來到千里之外的浯嶼島?」當然,若要知其來龍去脈,這話,或又得從黃明佐的身上說起。

張敬泉,一個六七十歲,應已可以安享餘生的老人,之所以甘冒海上風浪的凶險,遠道從日本國來到浯嶼島。其緣由,正是起於黃明佐,一手推動的中荷和議。因在和議中,其中有一約定,即中國官方需得替荷蘭人在東蕃島,找到一個適合通商的港口,好讓荷蘭艦隊可從澎湖撤往東蕃島。四月之時,中國官方確實亦已派了一名水師都司,帶領荷蘭艦隊前往東蕃尋找港口。然而此時的東蕃島,即台灣島,事實上,是被笨港的中國海商聯盟的武裝船隊所掌控。雖說黃明佐亦在早先,已對中國海商聯盟的大統領顏思齊,提過此事。黃明佐並且希望顏思齊,能以福建海疆的平靖為要,以大局為重;並在台灣讓出一個港口給荷蘭人。但顏思齊,卻不買黃明佐的帳,亦不願在台灣讓出港口給荷蘭人。畢竟中國官方與荷蘭人談和議,卻怎能將出賣台灣,當成談判桌上的籌碼。因此當中國水師軍帶領荷蘭艦隊,前來台灣尋找港口,反被顏思齊下令砲擊驅離;堅拒讓荷蘭人在台灣登岸。正因荷蘭人無法在台灣找到港口,所以不願從澎湖撤軍,亦導致了和議失敗。簡而言之,中國官方與荷蘭人的和議之所以失敗,其間的重要關鍵,就是卡在顏思齊頑強的抗拒,不願讓荷蘭人登岸台灣。

顏思齊不願顧念大明國海疆平靖的大局,導致和議失敗。就主導和議的黃明佐而言,難免要在中國官方與荷蘭人的面前,都失了顏面。但合興商號大掌櫃黃明佐,何等人物。除了在月泉港,黃明佐是眾海商眾望所歸的頭人。平日造橋鋪路,賑濟災民,甚至移民數千難民到浯嶼島開墾;在在都更讓黃明佐在民間,博得大善人的美名。再說二十年前,黃明佐協助朝廷,勸退當時佔據澎湖的荷蘭將領韋麻郎;更是讓黃明佐,贏得愛國商人的名聲。總之無論官民之間,黃明佐的地位何等崇高。再別說,顏思齊之所以能順利在台灣笨港開港築寨,二年前又移民四千百姓,往台灣建立十個屯墾寨;而這若不是黃明佐的傾力幫忙,顏思齊又如何能做得到。但顏思齊這個後生晚輩,受了黃明佐這麼大的恩情,卻不顧念情義;既不願顧全大局,也不肯聽黃明佐的好言相勸。甚至還讓黃明佐在大明國的官府,與荷蘭人的面前,失了面子。之於黃明佐,難免自此對顏思齊有所怨言。

「面子」對中國人而言,可說是天大的事。尤其對黃明佐這種,無論在官民之間地位崇高的鄉紳而言,面子之為物;更直是看得跟性命一樣的重要。而顏思齊不顧念黃明佐的情面,硬是讓他在官府與紅夷面前,失了面子。對此,縱是黃明佐是一個溫文儒雅的儒商,卻不能夠忍氣吞聲。而為了要回面子,黃明佐自更得在官府與荷蘭人面前,大大的展現一下,他一手能夠磨動天地的本事。正是如此。既然顏思齊不給面子,黃明佐索性跳過顏思齊,直接找上顏思齊的後台老闆。正就是居於日本平戶的大海商,亦是被顏思齊的海外三十六貨寨,拱為中國海商聯盟總盟主的李旦。

二、黃明佐函請李旦介入斡旋中荷和議

黃明佐與李旦,本是舊識。因李旦與黃明佐的父親黃康,早年都在呂宋馬尼拉經商;再加上當時在大泥國經商的李錦。這三人,可是當年名號響叮噹的南洋河洛海商三巨頭。尤其李旦與黃康皆在呂宋經商,彼此間的來往更是密切。而黃明佐是黃康之子。因此或可說,李旦可是看著黃明佐從小長大的。及至西班牙人在呂宋,發動排華的馬尼拉大屠殺後。當時黃康,不幸死於大屠殺,李旦則家破人亡,孤身北逃日本。而當時,身在月泉港的黃明佐,亦僅二三十餘歲,便因父親的陡然亡故;倉促接掌了合興商號大掌櫃之職。儘管,自李旦北逃日本國後,至今二十來年,黃明佐便也再沒見過李旦。但雙方卻仍是有生意的往來,彼此亦仍以伯姪相稱。正亦是黃明佐與李旦之間,可說有著一輩子的交情。所以黃明佐受李旦所託,這也才願意傾全力,相助顏思齊在笨港開港築寨。然而今日,局勢丕變,當黃明佐有求於顏思齊,僅是要他在台灣讓出一個港口給荷蘭人。卻沒想到顏思齊,竟不顧情面,強硬的拒絕。對此,黃明佐理所當然,要找上李旦。

四月,荷蘭艦隊隨中國水師軍,到台灣尋找港口,被顏思齊砲擊驅離後。因和議陷入僵局,當時黃明佐左思右想,為挽回顏面,便寫了一封信,託人帶去日本平戶給李旦。對於黃明佐寫給李旦的信,且將其粗略的白話翻譯於下:

「伯父在上:明佐久未向伯父問安,內心誠感惶恐。並非是明佐怠惰,而是福建海疆正逢多事之秋。只因荷蘭人雷爾生率艦隊,自去年夏天佔據澎湖築城以來,至今已歷一年時間。去年底,荷蘭艦隊為了要求與大明國通商,更曾大舉派兵到福建沿海燒殺劫掠,使得生靈荼炭。沿海百姓但聽得紅毛來了,更如驚弓之鳥,難民直有成群的螻蟻般,湧入省城避禍。幸得現今福建巡撫商周祚,愛民如子,為了消弭紅夷戰禍,免百姓受烽火之苦,更召荷蘭人雷爾生到福建談判和議。明佐不才,僥倖薄有名聲在外,又因二十年前曾參與勸退佔據澎湖的荷蘭紅夷韋麻郎。因之地方鄉紳舉薦,幸蒙巡撫大人青眼倚重,所以授受明佐以重任。巡撫大人不棄明佐為四民之末,特任明佐為特使,主事與荷蘭紅夷談判和議;以勸荷蘭紅夷從澎湖撤離。

一月之時,原本和議已成,朝廷已默許,若是荷蘭人從澎湖撤軍,將允其往來月泉港通商。荷蘭人則開出條件,說是只要中國官方能替其在福爾摩莎島找到一個適合通商的港口,他們就願意從澎湖撤軍。明佐為了促成和議,免百姓受戰禍之苦,奔走於黑水溝。早先亦曾到台灣笨港,後來又寫信給思齊。勸思齊以大局為重,並在台灣讓出一個港口給荷蘭人。四月,福建水師軍帶荷蘭人到台灣尋找港口,不料思齊卻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強硬砲擊驅離荷蘭人。因思齊悍拒讓荷蘭人登岸台灣,使得中荷雙方和議,自此亦陷入僵局。甚者朝廷對商周祚巡撫,所主張的勸退荷蘭人,亦漸感不耐。朝中的主戰派,更因此大舉抬頭,對商周祚大人大肆的抨擊。

數月來,明佐為了自己的才能不足,直是寢食難安,晨昏悔恨自己的無德無能;既無法為為大人分憂,亦無法讓百姓免於戰禍流離之苦。正因明佐搔白了頭髮,手足無措,深感自己的才能不足;所以這才厚著臉皮,特別寫了這封信,希望能向伯父求教。父親黃康在世之時,就常對明佐說,伯父李旦乃當今河洛海商第一人。父親更耳提面命,要明佐以伯父為師,把握機會向伯父為學習。讓人扼腕的是,二十年前呂宋遭逢大變,父親不幸遇難,伯父亦北逃日本國。當時明佐尚少不更事,即遭受喪父之痛,痛不欲生。幸而後來得知伯父,北逃日本,並未遭難。自此明佐,沒了了父親的庇蔭,無不在心中將伯父當成了自己的父親一般。只是倭國,自古倭患之故,所以與我大明國,乃海禁不相往來之國。二十年來,儘管明佐把伯父當成了父親一樣的看待,卻未能在伯父面前,承歡膝下。當明佐面對困境,惶然不知所措,亦未能受到伯父的慈愛教導。這實亦是明佐心中,一大憾事。

伯父的才能,乃是明佐所仰望。而思齊又是伯父一手栽培的左右手。況伯父與荷蘭人之間,又有龐大的生意往來,雙方關係之深厚,不言可喻。現今大明國與荷蘭人的和議,又卡在思齊不願在台灣讓出港口。因此明佐束手無策之際,不禁想及,若是伯父願意大駕出面,介入勸退荷蘭人從澎湖撤軍的和議。如此以伯父的長才,那明佐挑在肩上的千斤重擔,放到了伯父的手中,應有如反掌折枝之易。當然,明佐亦知,若要伯父親自出面,替大明國官方斡旋此事,亦是有其難處。畢竟伯父與明佐的處境不同。伯父自幼離開大明江山後,因受官府誤解,自此一生飄泊海外,便未再踏上大明國的疆土一步;而這,實亦是大明國有虧欠伯父之處。

常言道:落葉歸根。我中華之民,若是在外有所成就,更無不希望有朝一日能衣錦還鄉,以光宗耀祖。伯父乃從日本國到南洋諸國間,萬里海洋,我中華海商之共主;今日之成就,曠古未有。但伯父卻因朝廷禁海律令,背負通番奸民之罪;而一生飄泊海外,無法返回故土,祭拜祖塋。對此,明佐實亦為伯父感到不平。但當此大明海疆多事之秋,卻亦正是伯父,為自己洗刷罪名的好時機。倘是伯父,願意出面,替大明國居間斡旋澎湖撤軍的和議。那明佐自當藉此時機,出面替伯父,向巡撫大人進言。只要伯父斡旋有功,勸退荷蘭人自澎湖撤軍,解福建海疆之危。那明佐將藉伯父勸退荷蘭人之功,極力建請巡撫大人,還伯父良民身份;並準許伯父返回大明國,祭拜祖先。姪兒無日不想,能在伯父膝下,略盡孝心。正因這是個還伯父良民身份的好機會,明佐旦夕亦思念伯父甚殷。但願伯父接獲明佐的信後,切莫錯過,這能還伯父良民身份;並可返回故土告慰祖先的好時機。.....姪  明佐叩首」。

日本國的平戶島,當李旦接獲黃明佐的信,展讀之後,可謂真是喜出望外。畢竟黃明佐函請李旦,參與斡旋荷蘭人與大明國的和議,這對李旦而言,直是天大的意外;連李旦自己都難以置信。

「皇天不負苦心人啊。這一生經歷多少生死關頭,到了七旬暮年,來日已無多,但終於是讓我等到這日了。唔~自幼被義父王直帶離了中華故土,從此我一生飄泊海外,就再沒踏上大明江山一步。祖先的神祖牌位,祖先的墓塋都還在祖國的土地。而我這一生飄泊海外,經歷多少風浪後,又怎會不想落葉歸根,回故鄉去看看呢!!~~是啊~~現在的我可說是什麼都有了,不僅富可敵國,在日本國更可謂擁有一手可以磨動天地的權勢。而於我心中最後的遺憾,恐也就是我在大明國的故土,在親友故舊面前,卻始終背負著通番奸民的罵名。"虎死留皮,人死留名"。唉~於我心中又怎願在我死後,連得子子孫孫也都要因我,而背負這通番奸民之名啊!!」一雙厚實的手,顫抖著拿著黃明佐文詞並茂的信,展讀再三。但見已是髮鬚盡白的李旦,直是激動的,感到眼眶一陣濕熱。至於李旦展讀了黃明佐的信後,何以如此的激動?因為就大明國的官府而言,李旦可不止是一般的通番奸民而已。因為李旦,可是大明國的千古罪人,王直的義子。

王直原本亦是一儒商,自號「五峰船主」。但後來,卻成了讓大明國海疆百姓,聞之喪膽的「倭寇王」。嘉靖年間,王直還因為對大明國的厲行海禁,感到不滿。因而在日本國招募了四萬倭兵,造船上可馳馬的巨艦;並大舉率領四萬倭兵,前來攻打大明國。當時大明國,與王直所率的倭兵,戰況之激烈,亦只能用血流成海形容;而整個大明海疆腥風血雨,更不在話下。正因王直這個人,雖為中華之民,卻率倭軍前來攻打大明國;因而在大明國,無論官民之間,自皆被視為千古罪人(註:經過四百年後,幾年前有一則新聞。是王直居住在日本國的後人,返回中國祭祖,還捐款蓋學校。不過卻引起中國與日本國之間的喧然大波。起因是新聞報導王直的後人,返中國祭祖後。中國百姓,群情激憤。還有一個北京高校的愛國教授,帶了一伙愛國青年,拿著鐵鎚,憤怒的敲毀王直的墳墓。由此可見,中國百姓對王直,這個千古罪人的憤恨有多深...)。雖說王直死後,在日本國被供奉為「日本航海守護神」。但在大明國,王直卻是個讓官府,恨之入骨的罪人。至於李旦,不但是王直這個千古罪人的義子。而且李旦還繼承了王直,這個千古罪人在日本國的事業。當然,就大明國官府而言,李旦自也難免要繼承王直,這個千古罪人的罪名與罵名。

正因李旦是王直的義子,身上除了背負居於日本國的通番奸民之名外,更背負著王直的千古罪名。這也就難怪,李旦自幼離開大明國後,便再也未曾踏上過大明國的土地。畢竟以李旦的身份,若是膽敢踏上大明國的疆土一步,恐怕還不立刻就被抓去砍頭。再別說大明國的官府,會對李旦有什麼好臉色。正因如此,所以當李旦接獲黃明佐的來函,不但敦請他介入斡旋大明國與荷蘭人之間的和議;還說若是和議有功,大明朝廷或將還其良民身份。晃明佐信中還說,或許官府還會准許,讓他返回大明祭祖;而這讓李旦看了信後,心中怎能不激動。正是黃明左在信函中所寫,正亦是字字句句,都捏到了李旦內心中的痛處。

「明佐真是個有心人啊。就跟他的父親一樣,是個重情重義,不忘故舊之人。難得他還惦記著,心知我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但願有朝一日,能落葉歸根,返回大明國的故鄉祭祖。有這樣的天賜良機,明佐也忘了我這個一生飄泊海外的伯父,倘真是難得啊。唉~倒是思齊。這個年輕人還真不懂事。也不想想,當年笨港開港築寨,要沒明佐的廂助,又如何能成事。而今思齊翅膀硬了,倒是不顧明佐的舊日情面,就連在台灣讓出一個港口給荷蘭人,也不肯。但思齊應還是會聽我的話的。所以明佐要我介入大明國,與荷蘭人間的撤軍和議,應也不是什麼難事。倘能因此立功,讓大明國官府免去我通番奸民之罪,還我良民身份,並讓我返回大明國祭祖。如此,果真是個天賜良機啊。然要我出面居間斡旋荷蘭人撤軍,這是出於明佐的意思,還是出於大明國官府的之意。又我若是斡旋有功,是否大明官府真會還我良民身份。我可好好斟酌此事,需得等大魚入網再收網。萬不能操之過急...」。

畢竟李旦是個精明的商人,亦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老江湖。當下展讀黃明佐的信,縱是喜出望外,卻也不會被一時的內心澎湃激動,給沖昏了頭。短暫的欣喜過後,猶如經得海上洶湧濤浪又歸平靜,當下李旦腦海中,浮現的心思又更多。

「"吃快弄破碗"。既然大明官府有求於我,明佐有求於我,荷蘭人亦有求於我。那現在我的手中,可是有一副好牌吶。既有一副好牌,那我可不能這麼快,就把我的底牌掀給他們看。看來思齊不願在台灣讓出港口給荷蘭人,對我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拉高我喊價的價碼。若是我居間周旋個精巧。一則,大明國官府或將還我良民身份,甚至讓我返回大明國。二則,我李旦商號,或將可壟斷中國與荷蘭人的生意。三則,若是大明國官府默許我返回月泉港開設商號,那往後我與日本國的生意,或是與荷蘭人的生意,又何需再到台灣轉運。既能從月泉港直接通商,那就算是把整個台灣都讓給荷蘭人,又有何妨!!」。

正因李旦明白,自己的手中握有好牌,且知各方都得看他的臉色。而這談判桌上,若是想穩操勝卷,進退之間更是得講路數;若是只憑一時的意氣,小不忍,更恐亂大謀。因此李旦也不急著出手。再說李旦生意做得這麼大,日本平戶這邊業務繁重,一時也抽不開身。不過面對黃明佐的邀請參與斡旋荷蘭人撤軍,李旦卻也不能怠慢。各方考量之下,於是李旦,便趕緊派人到長崎去找了張敬泉過來。畢竟李旦深知張敬泉的本事,而當下,張敬泉亦是李旦最可信任之人。倘若是張敬泉先出面,代替李旦前往大明國,居間斡旋。如此一來,李旦則可透過張敬泉,先行試探一下,關於大明官府聲稱要還他良民身份的虛實。二來,亦可讓張敬泉先幫李旦喊喊價,待大明官府與荷蘭人,都給了合於李旦滿意的價碼後。屆時李旦再親自出手,亦不遲。正是如此,所以這日,日本平戶李旦商號的大總管張敬泉,經得千里海路奔波,來到了浯嶼島。....xxx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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