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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02/05 11:41:40瀏覽628｜回應0｜推薦19 | |
黃家夫妻和兩個孩子，正在火鍋店用餐。
這家店是「吃到飽」式的，也就是支付每人一定金額，就可以不停地吃，無限量地吃，吃到你不下為止。
黃家四口為甚麼會來吃火鍋呢？因為他們中了大樂透。
話說黃家非常窮困，住在每次下雨都會嘩啦嘩啦漏水的磚造屋裡。
黃先生以前是開計程車的，自打車子被竊賊偷走之後，他就失業了。黃太太是清潔工，待遇微薄，全家的生計著落在她身上，即使她日夜勞累加班仍是三餐不繼。兩個孩子都是十來歲，發育期胃口特別好，卻幾乎從來沒吃飽過。
很久以前，黃太太就知道這家火鍋店，每人四百五吃到飽，四個人一千八，對普通中產家庭來說不算貴，可是他們吃不起。因此，雖然火鍋店就在黃家附近，但他們每次經過都只能望著玻璃窗猛吞口水。
某日，黃先生在拾荒的路上撿到一張「大樂透」，居然中獎了，獎金新台幣五千元！五千！五千啊啊啊啊啊！
有必要這麼振奮嗎？有必要，因為這筆錢能讓黃家吃兩個月。舉個例子。黃家小弟每天只吃一餐，都去同一家自助餐店，只因那家店讓客人免費「續」白飯。只需要取些青菜，白飯澆滷肉汁，二十五元，他可以一口氣吃八碗。這樣窮困的家庭突然中樂透，是多麼大的福音哪！簡直被上帝摸了頭。
然而就在黃家領到獎金那天，惡耗也同時降臨──黃太太被雇主辭退了。並沒有犯甚麼過錯，只是雇主的生意不好，加上政府頒行新的勞動法，大幅增加人事成本，老闆只得裁員，連資遣費都沒有。就這樣，黃家夫妻都失業了。
現在工作好難找，黃先生早就放棄了，黃太太下個工作也毫無頭緒，手邊積攢不多，一家四口能活多久呢？眼看要陷入絕境，黃太太想起附近那家「吃到飽」火鍋店。
他們已經三天沒進食。一入火鍋店，就像四頭兇猛的野獸撲向羊群，洶洶掃完盤子裡的食物，也不管究竟有沒有煮熟。
四個人在餐桌與食材區之間川流不息。他們沒有閒情逸致邊涮邊吃，取來的食材一股腦兒全下鍋，一邊下鍋同時不停撈東西吃，所以火鍋保持在相當滿又不會滿出來的狀態。
黃小弟的盤裡堆了十五公分高的食物，像特技雜耍似的，從食材區回來。黃小妹也不遑多讓，她發現「牛五花」的盒子空了，直接闖進廚房補充。
黃先生和黃太太的腮幫子連續鼓脹了數小時，食物從筷子一直連續到胃袋沒有中斷，蔚為奇觀。這哪裡是吃火鍋，根本就是地獄跑出來四條餓鬼，附近的客人與服務員都驚嘆不已。
大概是吃太飽了，黃小妹臉色忽然發白，摀著嘴揉胸口，接著衝到店門外大吐特吐。
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大型塑膠袋接住嘔吐物，連一滴都沒有外洩，連續噴了好幾分鐘。嘔吐完畢，黃小妹抹了抹嘴，深呼吸，望著塑膠袋裡的「戰利品」，感到相當滿意。她將袋口打個結，就放在店門外等候區的椅子上。
黃小妹這麼吐了一番，胃空了，食慾又重新大開，回到店裡再度化身為餓死鬼向食物們索命。不久，黃小弟也不行了。他衝到店門外，打開剛才妹妹吐過的那個袋子，同樣狂吐不已，吐到塑膠袋幾乎裝滿。
黃小弟回座位後對黃小妹說一聲，黃小妹就從包包裡取出新塑膠袋交給爸爸。因為此時黃先生也正要出門嘔吐。
他們吃得這般滿足，吐得如此暢快，從他們的胃裡滿溢出來的食物全都裝進袋子。真的有這麼好吃嗎？這並非好不好吃的問題，這是黃太太的謀略。
她知道在店內吃得多飽都行，就是不能打包外帶。可是一個人的胃能裝多少食物呢？無論吃得再飽，不到三天消化完畢，那時又得挨餓了。如果把食物裝進包包裡偷偷帶走呢？萬一被抓到就慘了。黃太太心想，不能裝包包裡，乾脆裝進胃裡，只要出了店門口就是屬於我們的了。
於是一家四口用嘴打包，以胃袋作為外帶工具，一趟趟將食物運出去。
他們花了將近五個小時，每人都出去吐了八次；放在等候區椅子上的塑膠袋多達十幾袋，都裝著滿滿的嘔吐物。最後，黃家人懷著幸福快樂的心情，扛著嘔吐袋回家。
這下形勢大好，黃家整整一個月沒花一毛錢。
那些咀嚼過的食物，經過唾液及胃酸的第一次消化，變成糜爛的小分子，第二次吞下時相當柔軟滑嫩，更容易被人體吸收。有些過稀的可以直接飲用，或者放進冰箱冷藏後結成凍塊，有如羊羹一般可口且富有彈性。
黃太太將濃的與稀的分開，濃稠的以濾網濾掉酸液，留下肉糜；稀的加清水熬煮，這樣孩子不但有肉肉吃，又有湯喝，同學們都羨慕不已。尤其黃小弟運動量大，黃太太特別將那些沒消化的完整肉塊挑出來，搭配沒咬斷的植物纖維，做成黃小弟的便當。
以一般人的口感來說，嘔吐物的滋味的確不太好（讀者怒曰：何止不太好！），尤其酸味過重。然而對黃家這樣的窮人，比起捱餓這點酸味兒算不得甚麼；真受不了就灑點鹽巴，也能降低酸度。黃家人對嘔吐物甘之如飴，於是一個月後全家再次出動。
這是他們第二次光臨火鍋店，店員留上了意，眼光始終盯在黃家人身上。他們知道這家人是來「外帶食物」的。
黃太太對店員的臉色一點兒也不介意，反正吃到肚子裡就是我的，我愛吐出來再吃回去誰也管不著。
這天，同樣是黃小妹最先撐不住，因為她胃小。黃小弟看妹妹撐不住了，就笑她沒用。黃小妹一賭氣，多吃了兩盤肉與一條大雞腿，結果變成瀕臨爆炸的氣球，她小小肚皮裡的食物彷彿滿到喉嚨，隨時都要潰堤。
黃小妹顧不得與哥哥鬥，急忙奔向門口。就在即將抵達終點線的前一刻，悲劇發生了。
黃小妹還來不及出門，就像鯨魚噴水一般，噴射出一條濃濃水柱。她狂吐不止，肚裡的食物彷彿逃命似的從她嘴裡奔流而出，形成一道人體酸性瀑布。
其他客人目睹那壯觀的瀑布，情不自禁的也紛紛嘔吐了。這就像流行時尚，見到別人穿Prada自己就忍不住想穿，而看見別人的嘔吐物自己也莫名的很想吐，所謂的同理心大約如此。
黃小妹拼命掩壓口鼻，卻無法阻擋這股食物洪流。她難過得想哭，並不是因為嘔吐物不斷從口鼻出來，教她無法呼吸，也不是全身淋漓髒了衣裳，而是流了一地食物教她心疼極了啊。她看見大家的嘔吐物都橫陳就地，混為一片，急忙跪在地上收集，將一灘灘食物撥進塑膠袋內。
這項作業才開始，黃家人還來不及幫忙，火鍋店的店員就上前制止。
「小妹妹，這些我們來收拾就好了。」
「沒關係啦，我自己吐的自己收回去。」
「可是這裡不只有妳吐的東西喔。」
「我……我可以一起收集嗎？」
「就算妳收集了也沒用，本店禁止外帶食物，無論是不是吐出來的。簡單講，出了這道門吐出來都算妳的；可這道門之內，吐出來的東西仍屬於本店所有，妳只能吃，不能帶。」
這時黃家其他人也都來到黃小妹身邊，他們的眼睛睜得像嘴那麼大。店員又說：
「我知道你們在幹嘛。老闆交代了，今天不許你們踏出店門一步，出去了再進來就得再付一次錢。」
被識破了！這下子可為難了。只能出去吐一次，那怎麼成？再怎麼吐也只能存二到三餐的量，四百五就這麼沒了，實在損失慘重。
黃太太不禁流下兩行熱淚。她轉頭望著黃先生，希望丈夫能出個主意，或者至少跟店家爭執一下。但見黃先生一臉慘白表情痛苦，手摀著胸口，喉嚨還不停發出咕嚕聲。
「先生，你也想吐了嗎？千萬別在這兒噴射唷，剛才你女兒吐的就算了，再吐一地我們可要收清潔費了。」
黃先生很想奪路衝去店門外，但一想到出去就不能再進來，流下十分惋惜的男兒淚。他想再多吞一些，可惜剛才吃得太過兇殘，這會兒酸液已滿到喉頭，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黃先生仰天長嘯，徒嘆奈何，唯有將辛辛苦苦吞下的食物吐進馬桶一途了。
就在他衝進廁所，抱著馬桶狂吐之際，有人闖了進來。進來的人起先嚇了一跳，但見黃先生只是一位普通的嘔吐者，就放心越過他，來到氣窗之下。
「勞駕，讓一讓。」
那人踩上馬桶，蹭著水箱登高。黃先生抬眼望去，只見那人從包包裡掏出一大塑膠袋，袋裡滿滿都是食材，顯然是邊吃邊偷往袋裡倒。那人將沉重的食物袋小心翼翼從氣窗推出去，隨即被外面的一雙手接走。
彷彿天堂落下的聖光，穿過廁所氣窗灑在黃先生臉上，單純的幸福感動滿佈在他的心頭，眼角瞬間濕濡了。他全身一震好像被上帝觸摸，開始手舞足蹈樂開了懷。
「噓！別嚷嚷，我家三個月就靠這一頓！」
黃先生嘴角還殘留著嘔吐物也忘了擦，笑咧咧嘟囔著：「老婆，有救了，要吃多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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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