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來自上海的郵件，敘述一起生活事件，紀錄一段心路歷程，提出一個讓我思辨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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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搭地鐵回家時

恰巧碰上了車廂內一名乞討的小女孩

她單獨一個人

就朝著坐在座位上的人跪

跪了一會

沒人理她

我因為是靠著中間走道的柱子站著

所以她沒對著我乞討

但是我早已把零錢拿了出來

準備要給她

後來她站起來準備反身去跪另一邊時順勢看了我一眼

我就把零錢放在她的杯子裡

她小聲的說聲謝謝後

向我斜背後的人跪下去乞討

本來

我也就沒再理會

我知道

這是她的旅程

走完這個車廂

再到下個車廂

於是我繼續拿著我的手機發短信

突然我聽見一句髒話

是那個小女孩雖然輕聲但又清晰的稚嫩嗓音

隨後就是一個男子的破口大罵

因為這一切都在我背後

而且我正專注於我的短信

所以我不知道方才是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那個男子的大罵聲持續傳來

意思就是說小女孩把人家給錢當理所當然

不給竟然還罵人

然後要那個小女孩快滾

大概過了30秒

我沒轉身

但是我感覺得到那小女孩沒移動

我就稍微側身看了她

當然

我看到的只是她的後背側影

但是

我感覺得到那個女孩正在瞪視著那罵她的男子

車廂中人雖沒到摩頂擦踵的地步

不過也算不少人了

只是大家都冷漠地看著

我走了一步

側身蹲到那個小妹妹旁

現在我看到她的臉了

泛著淚光

我說

小妹妹妳起來

不要哭了

姊姊給妳錢

但是那個小妹妹

就是一動也不動

我心裡一點輕嘆

乞討的小孩也是有尊嚴的

由於我的這個動作再加上那個小妹妹仍是不動

那個咆哮的男子更生氣地要繼續罵那個小女孩

他說我就是有錢也不給妳怎麼樣

我沒回頭去看那個男子

繼續安慰那個小妹妹要她起來

而對面有一個中年男子(之前她先去跪的那個人)

大概也覺得不好意思了

起身掏出一塊錢

然後跟那個小妹妹說

叔叔給妳錢

妳趕快走吧

然後在一邊制止那個咆哮的男人

說不要跟小孩子見識

但是

那個小女孩竟然異常的倔強

仍是不動

我聽見那個男人又要開始說話了

這時我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說了一句她是個小孩子

那個男人才住嘴

這時候我大概已經安慰她三分鐘了吧

終於在我的努力下

她同意跟站我起來

我把她拉到柱子邊

問她幾歲

為什麼一個人在這乞討

她說她八歲

媽媽要她在車廂內乞討

然後在上海火車站下車

再自己走回家

我把身上所剩的小鈔給她

只可惜也不是很多

因為我只剩百元鈔

本來一時衝動還想給她一張百元鈔

後來並沒有這麼做

我花了那麼長的篇幅

跟您說昨晚發生的這件事

並不是要跟您說我做的這件事本身

而是要跟您交流

這件事引發我的感觸

首先

我很後悔沒有當場訓斥那個咆哮的男子

我應該在大庭廣眾之下

給他上一課

當時我心裡想著

你可以不給她錢

但是你不能羞辱她

她來乞討不是她的錯

是她父母的問題

哪一個八歲的小孩希望自己在這麼寒冷的冬夜

這麼晚的時間(那時已經快十點了)

在這車廂裡乞討

其次

我想到自己很幸福

還有多少人不懂得自己很幸福

在上海

常常會遇到乞討的小孩

我遇過最小的三歲

最大的十一歲

每次狀況或有不同

但是我每每看見他們沿路下跪

我就會想

一個人的尊嚴是從小開始培養的

如果一個小孩子

從小就不斷向人下跪伸手

他的人格發展會多麼不健全

或者說

他會多麼的自卑沒有自信

然而

他們無法選擇他們的成長之路

在中國

人太多

貧困太多

壞人太多

問題太多

多數人已經對這種事

既不表同情

也不覺得驚奇

我常常跟朋友走在一起時

給乞討的人錢

但是朋友就會說

他們都是被集團控制

或是那媽媽抱的小孩根本不是自己的

我會說

我知道

也知道十個裡九個都是騙人的

但只要他們是老人是小孩

已經沒有或還沒有謀生能力

不管我是不是被騙

我都會給

也許我給的那一個恰巧不是被集團控制的

而我沒講出的另一半話是

就算是

So what

對我而言

那些錢少得沒感覺

而且我相信

對很多人來講

也是同樣的

但是你願不願意捨出這點其實無足輕重的錢

就代表了一種態度

我常在想

那些個說不願意自己的愛心被騙的人

可曾真有一次去不會被騙的機構捐款過

我當然不是說

我拿這個來當作評判人的標準

因為

過去

我也不是個會給錢的人

那不代表我不是個有善心的人

只不過

我也會覺得不願受騙上當

跟那些個現在以這樣的理由來解釋他們行為的人一樣

我想說的是

過去的我不是有錯

跟現在的他們不是有錯一樣

只不過

現在的我

更有智慧去看待這件事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什麼是被騙

什麼是沒被騙

重點在你做了沒

不在做了以後的結果是什麼

另外

我覺得

這也是可以看出

一個人的心是soft還是hard

像我自己就覺得

現在我的心就比過去柔軟許多

這是一種程度上的差別

而不是本質上的差別

如果說

天生的秉賦是不可更改的

因此我

無論如何都會成為現在的我

但是如果

我曾是那乞討的小女孩

那我會終於有一天也成為現在的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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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同樣地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