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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19 18:00:00瀏覽70|回應0|推薦2 | |
方至舒城之時,正值深秋。 在他們適應這座陌生繁城時,時光悄走,原先空寥的衣箱中,隨著天風轉涼、與幾場偶然的雪,讓挽紅添購的幾氅冬衣棉襖給漸漸充填。可不久,冬襖又給一件件收至角落大櫃,充換了稍薄的春裳。 恍然察覺生活安適、歲月穩妥時,已是秋冬過盡,連初春微寒也自天地褪去,日漸回暖。 一日、用過早膳後,挽紅在灶房中、纏著岳清硯指點自己將茶沏得甘甜的方法,黎久歌在臥房內換裝準備出門,而向雲煙坐在庭埕裡所擺置的石桌邊,其上擱著紙筆墨硯,還有幾卷繫束起的卷軸。 數月前某日,挽紅至朝市上採買,遇上一衣著不俗的婦人、說起日前得了一幅名家畫軸,可惜少了題詩相襯,正苦惱於尋找解畫之人、題詩其上。 雖知不該惹眼,但挽紅心想向雲煙少出宅邸,偶也覺悶,不如找些差事、讓小姐一展閨閣才學,便向婦人毛遂自薦,託言自己識得一隱逸文士,許有此才。便借了畫軸讓向雲煙試題一首,婦人讀之甚是欣然、也喜題詩之文筆秀逸,不吝送了一筆不斐之額,請向雲煙題於畫軸之上。 向雲煙雖未意在報酬,然念及黎久歌意在讓自己在此處安歇至生產,尚須支付數月宅邸的賃金,而臨盆後,照料嬰孩也須不少支出,便收下了婦人報酬。 此後,婦人偶有類似之求,便會尋上挽紅,求她代為轉介。更有一些字畫行、從婦人口中聽得此號人物,也跟著尋來。向雲煙便藉著這些偶有的差事,不無小補地積攢家用。 黎久歌亦是,偶爾城中幾個大戶聘求善武之人、教授其子弟一些防身拳腳,他便會低調前去應聘,以賺取酬庸,但也不貪留,總是一滿聘期便辭退而去,不欲予人印象。 兩人便也如市井夫妻一般,過著質樸而踏實的生活。挽紅偶爾見到向雲煙為替人題詩、苦吟思索,或黎久歌結束一日教練歸來,她總有種恍惚幻覺,根本不能想像兩人本是將相之後,彷彿她們一直是這般平凡夫婦。 倚著石桌的向雲煙,身著一襲淺水綠長袖薄褙,嫩草綠色的長襦裙自胸口垂下,絲毫未束,任衣裙讓微風輕輕吹鼓,卻仍掩蓋不住她再月餘便屆臨盆、明顯隆凸的腹肚。只是她的身型依舊單薄纖瘦、由身後觀之,難察有孕。可對比這一身輕盈春意,此際她以肘倚著石桌、撐著因前夜未睡安穩的疲憊。 「雲煙?」黎久歌換好衣袍、正欲外出,經過庭埕時見她模樣,擔憂地輕輕扶住她的肩,繞到向雲煙前方蹲下身,擔憂仰望著她,「大清早的,怎在這裡打盹?是不是像師尊所說,因為身孕而犯累了?」 向雲煙搖了搖頭,努力驅散著腦中渾沌與疲憊。此時,挽紅端著方沏好的茶水走近,見此情狀,亦是擔憂,趕緊將茶水擱在石桌上、湊來瞧看。 「小姐如何了?可是身上不適?」 「沒什麼,只是有些乏。」向雲煙揉著額角,嗓音尚有些咕噥。她深明緣由,卻不想讓黎久歌擔心。 自從上回在谷野郊宅差些遭劫後,她便又開始頻繁夢見生離與死別,夜中總是害怕得驚醒、不敢再睡。岳清硯曾告訴自己,無須害怕,當時他淡然得彷彿連命運也撼動不了的溫和神情,確實安慰了她惶然的心。 可那場意外,再度撩撥起自己的恐懼,她方看清,原來只要自己還愛著眼前男人、而雷風幫與皇帝的執著還存在,她就不可能不擔怕失去、不可能不惶恐。因為在乎,本身便是雙面刃。 黎久歌與挽紅平時已經過於牽掛自己、岳清硯又已寬慰過,向雲煙不欲再讓人擔憂,便把這些夜裡的惶怕盡數藏在心中,期許自己哪日能將之克服。 「當真沒事?」黎久歌不大放心地打量她上下,也覺得她近日確實屢顯疲憊,「妳若真身子不舒服,我去告個假,便回來陪妳。」 「要不,晚些讓挽紅陪我出去街上走走、散散步吧。許是長日待在宅子裡,有些悶了。」向雲煙握住黎久歌手腕,如是提議。雖是不欲黎久歌擔心,可她亦想,若能出外走走,或許也能分散些心思,不讓自己鎮日耽溺在這些負面思緒上。 「嗯……也好。」黎久歌反握住她的手。 「我自己會小心的。」看出他的憂慮,向雲煙微微一笑。挽紅也趕忙在一旁附和,直拍胸脯保證自己不會再如前回一般大意。 黎久歌見狀,方寬心出門。向雲煙目送著他,也不急著外出,坐在石桌邊休息了會,挽紅斟了杯茶,要她替自己嚐嚐滋味,主僕兩人說笑好一陣,挽紅方去屋中取來向雲煙披風,伴她外出散心去。 身後單廂最邊間的廂房內,窗扉半敞,一人倚在窗旁,靜默望著庭埕之內來來去去。一雙瞳眸淡然地看不出情緒,唇齒間卻驀地溢出一聲嘆息。 「人生一遭,最放不下的……永遠還是心吶。」
近午時分,天光清亮,舒城市井腳步雜沓、人聲鼎沸。宛若往復淹漫的浪濤,掩去了悄緩行在街道一角的主僕二人。 距離臨盆,莫約月餘,大腹便便的向雲煙雖讓挽紅攙著,但仍走得有些吃力,是故靜靜落在街道邊側,怕擋了來往人群。她微微仰眸,卻讓頂上熾亮的天光刺眩了目,趕忙抬手為掩。 「近午了,咱們買些吃食回去與清硯師尊一齊用吧。」稍稍判別了時刻後,她朝著挽紅提議道。 挽紅四下望了望,讓前方不遠處一間食店口高懸的舖旗吸引了注意,遂提議去那食店買些羹肴。向雲煙頷了頷首,兩人相偕來至食店之前,佇下腳步,往裡頭張望著菜餚清單,一時未能決定該買些什麼。 因近用膳時刻,人潮聚來,食店內桌椅已佔去七八分,舖口來往餐客也多了起來,連同喧鬧的人聲。 向雲煙斟酌岳清硯口味清淡,遂央挽紅點了三人份的菜羹。食店小二手腳俐落,不一會兒便從裏頭端出盛裝好、妥貼封覆的羹食。挽紅上前取過、順道付帳。 此際,來往餐客嘈雜閒談,驀地攫住了向雲煙注意── 「……聽聞下月,朝廷便要任命新相了,不知是哪位大人有此祿福吶。」 「也難為張丞相了唉,這數相之責,幾個月來都落在他一人頭上……」 向雲煙心一凜,豎起耳正欲聽清,衣袖卻突然讓人一扯,挽紅壓低了的緊張聲嗓湊近耳畔,「小姐,妳看對街──」 未及思索的她,只是下意識順著挽紅所言,抬眼望去,只見兩名江湖氣息濃重的灰袍男人、正背對著此處,駐足於對街一茶水舖前,捏著碗豪嚥茶水解渴,那一身裝束,無疑正是雷風幫眾衣裝。 「小姐,咱們快走!」挽紅一手拎著羹肴、一手扶過向雲煙,急著快步離去。 「可是──」向雲煙懸心著方才聽至一半的對話,步履遲疑。此際,男人似是飲畢,擱下茶碗,轉過身來,向雲煙終於也緊張起來,任挽紅拉著,側過身快步竄入人群。 向雲煙心中慌張,雖是舉步吃力,卻仍盡力疾快走著。挽紅攙扶著她,一面頻頻回瞥後方動靜,只見那兩名男人,信步踱於街市,似是非為追捕尋人而來,倒像是有其他任務在身、恰路過此地。 但主僕兩人仍不敢大意,來到宅外巷口,趕緊閃身竄入,沿著彎拐巷弄回到家中。一闔上身後木門,挽紅彷彿放下心中一顆大石,長長吁了聲。 可向雲煙心中卻仍懸著另一樁,連挽紅同她說起要先到廚房張羅佈桌、順道喚請岳清硯,她也壓根未聽清,便隨口應了聲,任挽紅從自己身側跑開,而她心思恍惚地踱回廂房,卻未察上廊的矮階,狠狠一絆── 一道悽慘的哀嚎粉碎了宅中寧靜,狠狠嚇著了正在岳清硯房中喚他用膳的挽紅,兩人疾疾奔出,驚見向雲煙趴伏在庭埕階梯上,動也不動,下身一襲嫩草綠色的薄棉襦裙被染成一片觸目驚心的鮮紅、並漸次暈擴。更有一道腥流,從向雲煙下身汩汩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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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