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小姐、去哪兒了？」趙炅站得直挺，只一雙陰冷的眼眸朝下睨著跪在身前之人，看上去份外陰鷙懾人。

「小李……小李不能說。」小李渾身因恐懼而劇烈顫抖著，語落同時，趙炅眸光瞬銳、一旁侍從登時會意，從身後一揪他的衣領，扼住他的咽喉。「呃──」

「無用之人，只能進墳墓。你知道麼？」趙炅冷冷勾唇一笑。

「舊年此時……小李廣南老家……因茶價陷入貧頓……小姐不僅諸多關切、更慷慨出資紓困……」小李讓皇帝侍從扼住咽喉，言語困難，但仍斷斷續續地擠出字句。「小姐不只有恩於小李、更是一個溫暖善良的人……小李、小李絕不能陷她於──」

「斬了。」小李話語未竟，只見趙炅冷令。

「聖上！」在囚牢內、背著眾人的向延恩，聽得趙炅命令，著急地迴身、踉蹌匍匐到鐵柵前，吼喊道。見侍從架起小李，後者扭著身子掙扎、只見霍然一唰，銀光閃過眼目，侍從佩劍瞬間出竅、劍鋒抵於小李喉頭，後者一瞬嚇得怔了、僵住了身子。

「聖上，貴為天子、您怎忍心對無辜子民痛下殺手！」向延恩吼著。

「欺君之罪，怎言無辜？」趙炅不為所動，嗓音冰涼。

向延恩心中焦急，只得轉向一旁的小李，哀求著。「小李，你快說、快告訴皇上──」

小李讓銳利劍鋒抵著喉頭，半是驚懼、半是話語艱難，顫著嗓卻是抗意堅決，「這樣的皇上……說能善待小姐……小李才、才不信唔哇──」

話語至半，只見劍鋒飛快一劃，一道銀光宛若流星在幽暗中一閃而逝，伴隨著皮肉割綻之聲。

「小李、小李？！」向延恩聞聲心驚，雙手抓著鐵柵、恨不得將身子穿過去似地，望著趙炅身前、那片輪廓不清的黑暗，他呼喚著小李的名，卻毫無回應、只隱約看見一道幽微輪廓，緩緩在黑暗之中頹倒。

後方，眾人恐懼的鼻息聲濁重起落，卻無人呼叫出聲。地窖內，登時陷入一片無言的死寂。一灘黏滑液體，在無聲中緩緩淌流、蜿蜒至向延恩、至眾人腳邊。此時，眾人方宛若終於意識到似地，驚恐呼喊、往後蜷縮。

「下一個，該誰呢？」趙炅迴過身，再度踱至牢房鐵柵前，凜然俯睨了眼趴伏鐵檻內的向延恩，隨即似是挑揀似地、一一望過牢房內個個面色驚恐的家僕，目光在拾翠身上停佇了一會、卻又挪到一旁灶房的杜大娘身上，微微彎了眸眼，「跟隨靜妍身邊多年的丫頭，想必嘴硬，那就這位廚娘──」

「我說──」驀地，一道絕望的嗓音想起，趙炅覺得裳襬讓人揪住，低頭一望，是向延恩，那張斯文溫沉的面容在熒熒火光中宛若槁木死灰，「皇上，我說……我告訴皇上、煙兒的下落……」

他以為，讓家僕們明白一切，能予他們自保之機，卻反使得他們成為皇帝的目標、與自己的心念掙扎煎熬。

「大人！」著急呼出聲的，是拾翠。她面上已滿佈乾涸淚痕，一雙眸眼卻又泫然欲泣地望著向延恩，她不欲向雲煙與黎久歌下落讓趙炅掌握，是故出聲欲制止，然而喚了一聲後，她卻不知該說什麼。

十多年來，向延恩與向雲煙父女對待家僕的善良與仁慈，眾人有目共睹。拾翠明白，心地那樣柔軟的人、又怎堪親眼睹見無辜之人、慘死於自己面前？而她又怎能為了護全主子、逼得向延恩、逼得眾人承受那樣的煎熬？

拾翠啞口，語尾懸在空中、卻默了聲。向延恩明白拾翠心意，朝她搖了搖頭，隨即轉向趙炅。

「煙兒與之夫婿，已往──」

「丞相大人！」此次喊出聲的，是餘下家僕。眾人面色驚惶，然卻鼓撐著勇氣，喚住向延恩。其中，杜大娘囁囁嚅嚅開了口，「丞相大人……我……早在守寡又喪子後，便孑然無親……承蒙丞相與小姐收留、方有向府為家……若向府分崩離析……活著，也無處可歸……所以，我不怕……不怕死……」

嗓音裡的顫懼，明顯地背叛她之所言。然而那雙望著向延恩的哀求眼眸，卻是清澈堅定。

「杜大娘說得極是！咱們才不怕！」一名家丁也吼喊起來，「皇上恁般無情、不識人心，莫怪小姐與姑爺要逃。小李說得也對，這樣的皇上，怎會真心善待她倆！」

此言一出，眾聲附和，彷彿彼此壯了膽子，此起彼落地說著自己不懼、不怕、不足惜。

未料如是翻轉，趙炅勃然怒道，「不怕？那朕就全斬了你們！」

「皇上斬了我們，那小姐跟姑爺就安全了。」拾翠亦倔強開口。

「愚昧，斬了汝等，朕一樣可以天涯海角追捕他們二人。」趙炅嗤笑。然而他心裡明白，天下之大，若要將人尋回、直接逼問出下落絕對是最快的方式。

「若是如此，皇上又何必為難我們？」家丁再度揚聲。

「放肆！」趙炅怒喝，踹了鐵柵一腳，踹出一聲鏗響，眾人登時沉靜，面色卻仍是倔強不屈、再無懼色。此際，一道蹣跚摩娑的步伐聲，由幽暗深處拖曳靠近。

「皇上，你看分明了麼？你是如何失去麗妃、又如何讓久歌對你退避三舍。」趙炅抬頭，只見毗鄰囚房的鐵檻上，一道身影狼狽殘破、卻桀驁不遜地倚著。

「來人，挑斷黎仲容腳筋！向府之人，一日殺一名！」趙炅忿然撂言，拂袖旋去。

數日後，趙炅手下之人於向府府址截獲一封私遞快信，正是向雲煙與黎久歌所捎回。趙炅執著信箋，親自來到地窖，牢內僅剩向延恩與拾翠、以及兩臂兩腿皆廢的黎仲容，趙炅眉目快意，當著三人之面，宣讀信箋消息、包括兩人落腳之處、與向雲煙身孕。

宣讀畢，復下令，將牢中之人、全數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