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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歌行》 《卷五‧久歌》〈章五三‧悄然成別〉#2
2016/06/14 18:00:00瀏覽59|回應0|推薦0

趙炅率人自宮獄離去後,不知多久,直至那腳步聲遠得一絲不剩,直到地窖內兀自迢遙於天光、徒餘無盡幽暗,向府家僕們方從繃張至極的驚恐中,猛然鬆懈下來,紛紛顫著腿、湊到向延恩身邊,卻又畏懼那個肢體殘破、看不清輪廓的男人,不敢過於靠近鐵柵。

只有拾翠,從向延恩口中,認出了那個男人,喀地朝鐵柵前一跪,才開口便哭出聲。

「將軍大人──你為了姑爺與小姐……」汩汩的熱淚自拾翠雙眸眼眶不斷湧出,喉頭的塊壘哽啞了聲嗓。她不斷抬袖抹著,可越是抹、淚水偏生越是洶湧。

陪嫁至黎府後,她與黎仲容接觸的機會並不多,只知道黎仲容素不待見黎久歌、也未給過他好臉色看,理當與向雲煙、黎久歌站在同一側的拾翠,自然說不上對黎仲容多有好感。可直到那夜,她與挽紅苦等不到向雲煙與黎久歌回府,卻見一抹頎長偉岸的身影、身披著廊簷下風燈的燭光、緩緩走來、踏入黎府角落那幢畸零的小屋。

此後的每夜,黎仲容都會來到小屋,什麼也不做,只是不發一語、靜靜地站在屋中。她們方明白,黎仲容對黎久歌的在乎、不曾亞於向延恩對向雲煙的疼惜一絲一毫,只是藏得太深、太晦。

拾翠的淚水撲簌簌地落、沾滾在她衣襬、膝腿之上,教望著兩人的向延恩心中不捨、卻又心酸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歪靠在鐵柵上的黎仲容,面容讓披散的髮掩去大半,只見得另一側的肩頭微微轉動、身子細顫,似是要繃出全身的氣力、以挪動另一隻完好的臂膀。他吃力地將手探過身子,抓住被卸去臂膀的那側衣袖,用力將之抓緊,衣袖布料在他掌心被攢皺成一團。倏地,他又鬆開指掌,衣袖自他掌心垂落,他努著已然乾啞聲竭的嗓:

「不過……一隻臂膀……黎某尚給得起,可我……愧為人父……做不好久歌的爹,也做不好……其他人的……」黎仲容從喉深之處用力地發出每個字。乾啞嗓音,聽來宛若獸物的哭嚎。

「莫不是──」向延恩聽清黎仲容話語,陡然心驚,「黎大人並非單獨一人給請來此處?」

只見黎仲容將頭轉向自己那間囚房所屬的深深黑暗,背著向延恩、點了點頭。幾乎是同時,向延恩心跳一岔,聽著他的回應、卻見眼前牢房空蕩餘黎仲容一人,極其恐懼的預感猛然攫住他的心口、蠶食鯨吞。向延恩張啞著嘴,卻明白自己不該再追問下去,於是一瞬怔愕在原地。

「丞、丞相大人……這一切……到底……」一旁,向府家僕中的杜大娘顫著嗓、問出眾人心中的疑惑,一雙雙眸光寄盼似地、落在向延恩身上。

不明就裡地讓侍衛司押來此處、皇帝的出現、眼前斷臂的男人、拾翠突地嚎啕跪泣……向府眾人讓命運強扯、不可推拒地被逼至此地,還未清因由,心口便讓人硬生生塞入恐懼,他們只知道怕、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向延恩望過一張張餘悸猶存的悲苦面容,沉沉一嘆、深深歉然。

「是向家……對不起你們……是我……對不起你們……」向延恩繃憋著面容,幾乎要逼出泫然老淚。諸多字句哽在喉頭,縱想解釋,瞥著一旁的黎仲容,卻又說不出口,徒能一遍遍、向眾人道著愧悔。

「向……大人……」此際,鐵柵彼端的黎仲容,驀地擠出了聲,「毋須……顧忌黎某……」

勉強擠出乾啞字句同時,黎仲容不知意欲為何,以完好的那隻臂抓住了鐵柵、吃力地撐起身軀,顛顛晃晃地站起身,幾乎是顫抖著拖行著腳步、拖著自己被折磨得幾乎無知無覺的軀體,朝囚房深處蹣跚顛簸而去。

「黎大人?」向延恩見狀,擔憂喚了聲。卻見黎仲容恍若無聞,用力拖著腳步、逕自吃力繼續著方才未完之話。

「以汝之性……必不忍見無辜牽連……所以……」他的嗓音隨著他去道牢房彼端、而漸漸弱不可聞,「所以……你若想說……便說……」

黎仲容來到牢房幽深彼端,殘破的身子被盡數納入黑暗之中,只能見得隱約動靜。他屈了膝腿,想讓自己坐靠在牆邊,然已虛弱無力的下肢,方微微彎折、便支撐不住地、讓黎仲容狠狠摔跌在地上,磕撞出骨肉聲響。

向延恩聽見聲響,隔著鐵柵外擔憂呼喚,喚了半晌,卻遲遲不聞黎仲容的回應。回過頭,身後是十數年來自己視如族人的家僕們。好幾抹單薄的身子,在黑暗中畏畏發顫,瞳眸中盈滿無助。

不知是自己如今才發現、還是幽晦中的錯覺,一干家僕個個身軀單薄,跟著向家、是不是讓他們委屈了?

向延恩深深斂眸,沉痛一嘆,在心中下了決斷:

「……你們為向家付出了大半輩子,不該連命也賠上。若皇上真殘忍以對,接下來這些話,或許可保你們性命,你們若想求全,向某絕無怨懟怪罪。我與煙兒私心任性之為,不該禍延無辜──我會將一切本末告知你們、包括煙兒與久歌的去處。」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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