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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書》Book II:6 最後的晚餐
2010/05/07 20:24:14瀏覽296|回應0|推薦0
《天使書Ⅰ人‧間》 The Revelation of Angels - Vol.1 DESCENTION
by 羽蕭 Zephon W.

章節貳之六‧【最後的晚餐】
Book II : 6 - The Last Supper



不──這不是真的!

無顧我內心的狂吼,那該死的心跳儀依然只是跳了最後的兩下,然後平伏、不再有任何的動盪,一如風箏般地斷了線──

──嗶──

晨嘴角的弧度殘留在一個淺淺的彎笑中,那個笑,有點慘然、有點悲傷,卻也有點欣慰,然後,隨著他他十指一鬆……

手,像慢動作般落下,重重摔落病床床角──

再也壓抑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我不禁抱頭仰天狂嘯:

「天,我究竟做了甚麼!」




※          ※          ※



小曦所言及的契靈之日,是這個月的滿月夜。滿月不特別,特別的是今晚的月圓會出現月蝕。我不知道月蝕或月圓在靈學上有多大的重要性。小曦並未多作解釋,我也沒細問,因為──

──只要,我能見到妳就足夠了,不是嗎?

「我的」艾瑪席斯特?



※          ※          ※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下車前,她突然冒出這句話,然而,我只是笑著撫了撫她的頭,故意撥亂她的髮,如同我們打鬧時一般。

「這可是我要說的話呢!」

可喜的是,她的反應也一如以往──

──但是,在她再次漫罵、淘氣追打我的瞬間,我卻探得她眼神餘光裡所殘留的那份憂傷,甚至,少許淚水的痕跡。

我看不透、摸不清任何理由,但此時的小曦讓我想起方才離開家時,那含笑而目送我離去的冉翎,不禁讓我有種很深的感觸:

一個笑著哭的人,是以甚麼樣的心情呢?

沒有時間追究這個問題,我快步跟著小曦上樓,心裡默默盤算著該怎麼幫她和晨和解,但開了門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卻是:晨並不在家。

「妳這樣離家出走,怎麼不叫人擔心?現在可好,妳爹肯定是出去找妳了!」

我無奈地攤攤手,偏偏和我一樣,晨從來沒有攜帶手機的習慣,想連絡他,大概只能憑運氣,看看在海邊撞不撞得到了……無可奈何之際,小曦卻朝我淡淡一笑,逕自走開了去,「他不是去找我了,你別擔心,也別多問。」

既然她都這樣說了,我也只能把問題吞回肚內,聳聳肩,喃喃自語著:「妳不說,也不讓我問……」

如似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講,她轉身拉我坐下,神情昂然一變,半托著自己的下巴,然後朝我嬌甜地癡癡笑著。

「妳幹嘛這樣對我笑,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彷彿聽見甚麼東西斷裂的聲音,只見小曦的笑容突然變得僵硬,嘴角由不得抽動了一下大聲說:「死席凡──」

隨著她一聲叫喊,我急忙起身疾退,頓時一陣冷風掠過額稍,正好,避過她突如其來的一記飛拳!

「嘿嘿,這才是我認識的妳嘛!」

我跳上沙發,隨手抓起一個抱枕就往她扔去。

抱枕不偏不倚,「啪」一聲砸在她的小臉上,我一驚,心底暗叫不好:女人最寶貝的就是那張臉蛋,我看等會可真的是有得受了……

我雙手護頭,準備承受她那「受之點滴,湧泉以報」的亂拳,但,一切卻是出奇地平靜──

「耶?」我睜開一隻眼,探個究竟。

只見她緩緩直起身子,將抱枕丟開,雖然臉上被打到的地方還有點泛紅,那張清麗的臉龐上卻毫無怒意,反而有點感慨地望著我。

「像這樣子幼稚的遊戲,你也能陪我玩得這麼高興?」小曦靜靜地對我說,兩頰在與我四目相交時一紅,更側過臉不讓我直視著她,我卻察覺她的眼神中,竟依稀閃爍著淚光,嘴邊,卻是笑意滿溢……

如二丈金剛般摸不著頭腦,我十足傻了半晌,這才在她身邊老老實實坐下,口述己心地回答:「我只是配合妳的個性──」

話才出口,我就發覺我所說的,並不是我真的想要想講的,因而由不得語一頓。我用力搖搖頭,舉起一隻手要她給我幾秒鐘去重新思考,該怎麼把想心裡的想法完整地表達……

「我,只是喜歡見著妳笑。」

終於,在這段簡單的一句話裡,我找到了最真誠的答案。我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向我,那墨黑的漂亮眼眸裡是滿滿的笑意,呼應著我的。

「我知道。」她深深地望住我,輕輕一反手,用手背撫摸著我的臉頰,然後她牽過我的手,在我指頭上點下一吻,「謝謝你……」

剎時,有種情感似乎在澎湃著,我卻很本能性地想回避,「嗯……我們、我們是不是該開始作甚麼準備呢?」

其實,在找話開脫的同時,我也察覺自早已不是第一次刻意逃避。我無法斷定這是理性還是非理性的行為:是自我防衛的機制,或者,只是單純的不知所措。

她頰臉飛紅,尷尬的神情之中卻夾雜著莫名的落寞……從她呆滯的眼神可看出,她也沒料想到自己居然會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讓她一時間腦袋停擺,好在我的話就像是一個現成台階──

「嘿嘿!」她趕緊丟開我的手,乾笑兩聲,雙手往腰際一叉,頓時回復以往那鬼靈精的模樣,「知你者小曦也,東西我就早就準備好了,只是──」

她單眼朝我一眨,笑中不懷好意的樣子,讓我生怕她又在打甚麼鬼主意……

「幫妳找台階下還反咬我一口……」我不禁咕噥了一聲。

「喂!這樣大的儀式,無論成功與否,總該算是這件事的結尾吧?那,我和你要些報酬有啥不對?我反而才覺得你坑了我咧!」她啐唸。

「啊!」她不提,我真的差點忘了,她可是正規的玄術師,請她幫我搜查與尋訪各處找資料的這些日子以來,我可沒付她半分半毫呢!不過……她不會是以每小時計費的吧?我想著想著,不禁望了她一眼。

彷彿透我在想甚麼,她開口大笑,朝我扮了個鬼臉,「別擔心,不花你半分銀子,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甚麼事?」

我實在不知道這樣問有甚麼不對,居然使她一跺腳,拉高了嗓子大罵:「管那麼多幹嘛!婆婆媽媽的,你是不是男人呀!」

被她這樣耍性子一鬧,我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偏偏一個承諾非同小可,不弄清楚怎行?正當我不知所措之際,她突然一湊身,在我耳邊柔聲問:

「你不信任我?」

在那瞬間,我彷彿頓悟:只要彼此都信任,任何承諾又何懼之有?

隨著如此的了然,我終於點頭一笑,「嗯,妳說得對,我答應妳。」

「好,那我們就開始吧!」

開始?她不是說準備好了,而明晚才是滿月,那,現在要開始甚麼?

原來……這丫頭並不是真有那麼萬全的準備。

「論聰明才智,我諸葛『曦』可是當之無愧;所謂『萬事兼全只欠東風』,我已備好萬事,欠個東風又有啥不對……不滿意,咬我呀!」她如是說,更拿著不知道從哪生出來的羽扇,繞著客廳一面跑、一面朝我扮鬼臉,自己樂得高興。

我後來才知道,這個「東風」,是一艘船,一艘能載我倆行至海中心做契靈儀式的船……但是為什麼要到海中心呢?

「就跟你說了不要問,相信我就對了嘛!」

好好好,不問就不問。事情就如此說定了。

言歸正傳,我知道我家──不,葉家──有個小船屋,裡面有一艘能夠直接下海的小快艇。雖然現在的情形並不適合我回家去,更別提要借船,但是我也沒有甚麼好擔憂的──有船鑰匙、又知道防盜密碼的我,偷艘自家的船,就是像吃片蛋糕般(Piece of Cake,英文諺語:易如反掌)吧!



※          ※          ※



「以翔,昨天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母親從後面抓過我的手,沒想到會弄出這麼大的事來,「冉翎呢?」

冉翎?

一股冰燄似的怒氣從我胸口逆流而上,「她會為這一切付出代價的!」

我出口的字句,讓母親一驚之下跌退數步,還好有父親穩住她的身子。

「以翔,你、你說甚麼?」

我微微一側臉,但沒有回頭,「我說,她會付出代價的!」

一字一頓。

「這一切難道都是她的錯?是她的錯嗎?」

我猛然抬頭,悶哼一聲,走開幾步,故意不作答──

──卻不能阻止自己不再思考。

母親問得沒錯,難道這一切都真是拜冉翎所賜?

不,我比誰都清楚答案,我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如日的災禍都是因我而起,可是失去的苦痛太大,我無力將這罪名扛上肩……懂得理性,卻無法鎮定被顛覆的感性;天知道那種不可怨天、無法尤人、千錯萬錯,卻是自己最錯的悲苦是如何之甚!

失去……人生無時無刻都在失去……「過去」一詞本身就意味了失去,只能遺落成回憶收藏於心,可是,那「昨天的失去」和「失去的昨天」不一樣!

昨天是昨天,萬物隨著時間的腳步而失去,永遠活在「今天」這所有格裡的人們,卻有千萬個「明天」接續──昨天雖然過去,卻沒有遺落,只變成了記憶,收藏在屬於自己的靈魂寶盒裡。

但是,「失去的昨天」卻是書中被撕去的一頁,永遠消失,不再有延續也無法再接連,它是殘缺與破碎的印記,無形中,讓所失去的,變得更遙不可及、更容易灰飛煙滅、更難以留在手心……

失去了、失去了……那種瞬時的震撼,並非言語可比擬。心的起伏,扭曲了一切:理性被切割成千萬拼湊不起的碎片,真實的不再真實,立足點更顯虛幻,因而讓我癲狂地放聲大笑: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昨晚,是真的嗎?




※          ※          ※



我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白沙海岸上,西垂的夕陽將一切渲染得如夢境般綺美。遠遠,我隱約能見著一張鐵腳玻璃桌和兩把小椅的剪影,靜靜沉浸在橘紅色的暮霞中,一張大方毯慵懶地躺在軟沙上,煽情卻大方地吐露羅曼蒂克的邀約……

如似回應如此的光景,我身邊的人兒輕聲一笑,迫不及待地牽過我的手,拉著我往那紅霞下的晚宴奔去。

「小曦,這是……」我任著她拉著我跑,而她不時回頭,羞澀的笑容與閃動的雙眼不敢和我對應……頓時,一種忐忑不安的心情哽在我胸口中,然而,她的手是那麼纖滑細膩……

「席凡!」她甜甜地對我一笑,拉我坐下,只見她一反平時的任性,首次展現嬌柔並有女人味的一面,從容不迫地點亮桌上的燭光,然後從一旁的冰桶中抽出一瓶白酒,將兩個玻璃杯倒了七分滿。

我呆呆地望著她,張口卻不知道該說甚麼,而她「咯咯」的歡愉笑聲,則填滿了我一整個世界。

「你猜不出這是甚麼嗎?」小曦笑望著我,然後又自己回答:「這是我們的第一次約會,你答應的喔!」

「甚麼時候?」

約會?我完全記不得有這麼一回事啊!

她嘟起嘴、雙手又往腰際一叉,「你昨天自己答應的!」

突然間,我有些明瞭。

「妳昨天要我承諾的事,就是和妳──」

我猛而一住嘴,心神在一種異樣的頓悟中顯得恍惚。我抬頭看她,在她的雙眼中,找到一種並不陌生,卻被我故意忽略、更繼而逃避許久的情感……其實打從今天下午,她為晚飯特地換上一件藍紫色的短旗袍時,我就隱隱約約地意會到了甚麼,但是,當事實就如此擺明在眼前,我仍是由不得驚震。

我的沉默使得她的眼神隨之黯淡,「你不高興?」

「小曦,我──」

「──別說出來……我……我知道……」

她打斷我的話,卻隔了好一陣子,才接口講下去:「自我懂事以來,我從沒真正接觸過多少老爹之外的人。我知道他是在保護我,可是,卻也因此扼殺了我的感情生活。」

她講著講著,低下了頭,好像故意不讓我看見甚麼。

「老實說,我並不了解對你究竟抱著甚麼樣的感覺,可是,我第一次對人有這樣的好感。我只是希望你能當我一天的男朋友,一天,只要能一圓我對戀愛的憧憬就足夠……畢竟,今天之後就不可能了……」

我默默地來到她身前,稍稍彎下身子,讓彼此的視線同高,也貼近她的臉,輕聲問:「為什麼今天之後就不可能了?」

她的身子微微一抽動,抬起臉來勉強地一笑,「因為……過了今天,你就是和她在一起了,不是嗎?」

她在撒謊。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知道,只是,她的謊言,是哪一部分呢?然而就在她說出此話的同時,淚水更在眼眶裡翻滾,深深觸動了我的心。這一個小小的要求,無論真假其實都不過份,我又怎能拒絕?

所以,我沒追究,只是伸手將她眼邊的暖淚抹去,溫柔地一笑:

「乖,別哭,我答應妳,就是答應妳了……而我,很榮幸。」

但當我正視這個承諾的同時,耳裡彷彿聽到某種難以比擬的聲音……

說「聽到」其實並不正確,因為那就像一陣風,穿透我每一個毛細孔,使我的靈魂發出一種共鳴的頻率,感覺上,好似兩個原本分別的時空,在此時此地交際……天空溶入大海,太陽填滿月亮的孤寂,艾瑪席斯特和她合而為一,星星因此唱起了歌,彩虹也展翼變成了曲。

是了,就是那樣的聲音……



佳人美酒夜光杯,一生難得醉幾回;
萬古千愁笑忘中,夫復豈有何求未?



被我隨口胡謅出來的詩給笑翻,我和她一面喝著白酒,一面細細品嘗著這「花光她所有私房錢」所換來的燭光晚餐。她說她不知道吃甚麼好,只記得我帶她去吃過法國菜,所以就訂了這一席的法式晚宴,卻沒想到會是麼多位數的價格,讓她不禁咋舌。她又指著自己身上的改良式短裙旗袍,喋喋不休地唸著為了這件衣服辛苦了多久,直到我開口哄她直稱她漂亮,這才肯罷休……她那樣子真是逗得我直發笑──

──只是她不知道,今晚的她,十足是美得令我不敢直視,我天花亂墜而肉麻的稱讚,縱然是逗弄,卻絲毫,未有虛假。

等到我們酒足飯飽、笑也笑夠時,海上已生明月。

她望著海面,持起酒杯與一盞燭火,碎步蹣跚地走到那塊方毯上,彎身坐下,而我也挽過剩下一點的酒瓶,在她身邊找了個位置。

「我們喝了多少呀?」她以一種奇特的姿勢側頭看我,看得出是喝得有點兒醺了。

我回望著她,不自覺地笑著,「嗯,這點兒喝完就兩瓶了喔,妳醉了?」

聽到我的話,她笑瞇了眼,以一種柔柔軟軟的聲音對我說:「沒有,我只是很舒服……全身都酥酥軟軟的,很舒服……你呢?你──舒服嗎?」

「嗯。」我點點頭,笑著答。

說實在,這該是我第一次「正式」接觸酒精,想不到這東西,居然會有意想不到的──嗯,感覺!

小曦聽了我的形容,彷彿很高興,回過頭就在月光下舒適地躺平身子。她瞥了我一眼,發現我沒地方坐,就側過了身,拍拍她身邊挪出來的位置,「來,我分你一半躺。」

也不覺得有甚麼不對,我挨著她的身體,以臂當枕臥靠在她身後,卻沒想到她突然不自覺地轉回身子,頓時──

我們四目相對,彼此鼻尖相去不過數寸……

我心口猛烈地敲響著,驚覺自己聽得見她徐徐的呼吸聲,感受得到因她滾燙的身子而加溫的空氣,也聞得到她清雅淡柔的體香,還有,她的一呼一吸,一陣一陣地,吹撫在我的臉上……

月色在前、燭光在後,更添得她三分嬌豔,白淨的臉龐一如明月般陰柔皎潔,朱唇與粉頰燭影搖紅,煽情而綺致……

我倆的肢體有如磁石般相吸,她的眸子映對著我的,而在酒精的催促下,我們貼近──

──在那柔暖的唇上,蜻蜓點水般輕輕點下──

剎時,彷彿電流貫穿全身,麻痺一切知覺,但每一根感觀神經卻同時被挑逗、挑動,變得更加敏感;體內的血液澎湃,一股腦地湧上,雙唇一觸即分的瞬間,就像離開水的魚兒般缺氧,因而不能自己地再度吻落──貪婪地、激動地,吸吮著對方舌尖的甜美……四肢的交纏中,彼此孤冷的靈魂嘗得了一種久違的溫暖……



※          ※          ※



我隨著那一群急救人員直奔在走廊底端的急診室,卻被擋在那兩片巨大的滑門前無法進入,只能聽得裡面醫生與護士們的呼喊──與那一陣陣異常刺耳的電擊聲。

然而,持久不衰的,是心跳儀的長嗶。

隨著日光燈一次又一次的閃動,我的心越來越冰冷,最後,身子不由自主地癱倒在一旁的椅子上,雙目彷彿因閃動的光影而失焦……

我記得晨的那個笑,縱使帶著些許的安然,卻怎麼也稱不上是快樂,了絕世界的紛紛擾擾,卻仍懷有人世的喜悅。他的安然,是為什麼?彷彿早已預知一切命運,不責怪,因他知道這不是任何人的過錯,而是一種安排?

但是他不責怪,並不代表我能夠將這罪惡感釋懷。

縱然小曦也說錯不在我,但是,我又能否不責怪自己?




※          ※          ※



偷船,就如預想般輕易。

晚上十一點一刻,我們在預計的時間朝西往太平洋直駛而去。

海風很大、很冷,但是僅是海景一隅,已經值回票價……只是,費心來此的目的並不是風景──

「──白白糟蹋了這大好的月色。」

小曦縮在駕駛座旁,緊披著我的風衣,於我對夜景的稱讚,只是輕聲低喃。縱然在這呼嘯的強風與強勁的馬達聲中,她的話語依舊是字字清晰,我,卻不由得沉默。

自從上船之後,小曦的神情就越來越沉重,甚至,是憂鬱。我不能說完全不懂得原因,但是事情已不能回頭:就如同她所言,放棄了,也許我就永遠失去和艾瑪席斯特連繫的機會,我的身世、我存在的意義,也將永遠成為一個謎。我知道我不能錯失這個機會,但是,我也能體會小曦的心情,瞭知她的感受……

「已經夠遠了。」

良久的沉默過後,她終於喚了一聲,隨即,我將船停下來,熄了引擎。她朝我背著身往後面不過兩尺寬的小甲板上走去,從背包中倒出種種物品,回頭看著天際,月色依然明亮,沒有任何烏雲,然後靜靜地說:「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妳現在可以和我說我們跑到這裡的原因了嗎?」我問。

她遲疑一會,忙著整理的手卻不停,「海是一切生命的開端,所有生物都是海洋所孕育出的,就連嬰兒也是在母親的羊水中成形,因此,海或水也意味了生命本身,亦是生命最活躍的地方。」

這時,她從小包中取出幾隻蠟燭,用小釘也似的東西固定在甲板上,又繼續解釋:「水晶類,就一如其名,是水的結晶,本身的磁場能量亦能藉於活水而延長,並擴大波形與頻率,發揮出最高的靈能量。一般的契靈只需要有流動的淨水便成,但是這次卻是非同小可……所以我帶你到這海中心來,要借用整個海洋的能量為你契靈,並召喚──艾瑪席斯特。」

她的語調依舊淡漠,聽得我也不好受,只見她在甲板上的四周,以她為圓心,設置了六枝蠟燭,接著,一道陰寒冷光卻在她手心間,一閃即逝──

「妳在做甚麼!」我不禁驚呼,她則沒好氣地望了我一眼,將沿著她指尖滴落的鮮血接在了一個小玻璃碗中。

「雖然通常要血祭的儀式都非假必邪,但是實質上或心靈上都是有些許作用的。為了獲得最大的成功率,我只能出此下策,所謂聊勝於無。吶,手來!」她突然朝我伸手,嚇了我一跳,但我也只能伸出手任她宰割。

她將我的血一同在那個玻璃碗攪和,然後看著我,說:「我們兩個的血型還合適得很呢。」

還沒能夠理解她的意思,冷不防,她已趨身在我唇上落下一吻,然後即刻又背過身去,好像一切都不曾發生。我摸著她的吻所存留的餘溫,然後看著她忙碌的背影,聽她又開口為我解說:

「月亮,一般都被認為有著邪靈或是黑暗的力量,其實不然,只是它陰柔的能量特別強,尤其是在月蝕之際更能達到頂峰;科學早有記錄月亮的虧盈與位置,能影響地球上很多事情,從潮汐到人心,其中又以體質本屬陰性的女體最為顯著。」

小曦這時已將那碗血和某種東西調合,然後拿起一枝像是毛筆的東西,沾著在甲板上塗抹。一條條直線由一根蠟燭連至另一根,縱橫交錯,而當她完成時,出現在我眼前的──赫然是一幅六星陣!

「以血的方式將我和你的部分靈能混合,並祭予天地之精靈來完成這個魔法陣。」她抬頭看著我,會心地一笑,「它沒有聽起來得那麼的玄:魔法,其實只是和大自然溝通的方法。無論是透過無聲的符文還是口述的咒語,都只是為了要激發精神力,但是對於能夠將那種力量控自如的人來說,咒文等等只是多餘的,畢竟,那只是一種操控能量的方法……只是我的級數還沒有那麼高。」

她站起身,彷彿個藝術家般欣賞著自己的成品,然後捧著那碗血,轉身朝我一笑,而我則又被她這個動作嚇到,「幹嘛,妳不會要我把那碗血給喝下去吧?」

「喔?倒是個好主意喔!」

她眨眨眼,懷著怪異的笑,捧著碗一步步朝我走近,「我想你嘗嘗這個──」

話沒講完,我也還沒來得及閃身,她已用唇緊緊封住我的口,但當我輕輕抱住她的同時,卻驚覺她臉上的暖淚。我拉開她的身子,關心地問:「曦,怎麼了?」

她咬咬唇,搖搖頭,用手背柔柔地磨蹭著我的臉頰,眼裡閃爍的淚光中,懷著滿滿的笑意,「沒有,我很高興、我很快樂……真的。」

「謝謝妳。」無法傾吐我心中所有感受,我只能簡單地言謝,攬她入懷,然後默默等待……

而等待,並不漫長──

「──時候到了。」

小曦捧住心口,抬起頭出神地望著月亮,「我……聽得到她……在唱歌……」

來不及發問,我也聽到了:那一道不知何處傳來的遙遙聲音,正以清嗓唱著悲涼卻充滿期盼的歌。同時,一道黑影漸漸出現在月亮的邊緣,並緩緩地擴大、吞噬……

月蝕,終於開始了。



“…Drink ye all of it; for this is my blood of the new testament, which is shed for many for the remission of sins. But I say unto you, I will not drink henceforth of this fruit of the vine, until that day when I drink it new with you in my Father’s kingdom.”

「……將它喝下吧,因為這是我的血,為了洗去人子的罪而流下、為了帶來救贖。但讓我告訴你,我從此將不再喝這葡萄所釀的汁液,直到我在我父的國度再次與你們同聚。」

——馬太福音‧節二十六(Matthew 26)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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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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