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琦君阿姨，為她作傳時，她已經漸漸失憶，每一次去，她彷彿對我有印象，卻仍得重新介紹我自己。她仍能敘述，細節豐富，但時序常倒錯，她的腦海已對所存的記憶自動拼貼。她比較快樂嗎？她本來就是溫婉的人，失憶後，我看到的是，她常毫不隱晦說出對老公的不滿，表現得很委屈，像一個小女孩。

我能確定的是《我想念我自己》的主角麗絲．赫蘭得病後絕不快樂，她是一個聰慧、充滿活力、在專業領域裡成就斐然，且仍懷有夢想的五十歲女人，她的昨天消失了，明天該怎麼活？為什麼活？只有恐慌與憤怒。

拿一手好牌的人不會想重新洗牌，但手上的牌好壞參半時，有人要來慢慢抽走你的牌，選取的方式是隨機的，你無從揀擇，怎可能不恐慌？

為自己寫備忘錄，總可以揀擇吧？不是只留下快樂的，而是留下那些深邃、每次回想總讓我會心的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