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３．醫院

　　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

　　守在蘭謙的床邊，我的心中僅有這麼一個句子。

　　蘭謙的父親、妹妹、台北的叔叔、堂姊弟們陸續都趕到了。腦瘤的病名震驚他父親，難道再來一次﹖他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嗚咽大哭，想起他死去的太太，「不公平啊！」是的，不公平啊，他已經死了妻子，蘭謙是他的獨子，怎麼會得這種病﹖

　　看蘭謙的家屬亂成一團，我不太懂得怎麼去安慰，只好躲回病房。可能是藥物的效力，蘭謙睡著了，眉宇卻重重深鎖。我難過地轉身看著窗外，馬路上只是尋常傍晚的人來車往，偶爾還有幾聲殘餘的鞭炮聲，提醒著年還沒有過完。

　　如果蘭謙的病好不起來，我該怎麼辦﹖天空灰濛濛地，我想我怎能忍受未來的生活裏沒有他﹖我想著要跟他去爬山，他曾經多少次哄我，說他很會搭帳蓬哦，那時我只撇撇嘴：「那有什麼稀奇，你是建築系的，本來就應該的呀！」他說山社學弟妹最喜歡喝他煮的玉米濃湯，我說：「鑽石樓的玉米濃湯才好喝哩！」他說山上的星星比東海的還大還亮還多，我說：「我一看到一堆一粒粒的東西，像釦子從罐裏倒出來、剛剖開來的木瓜，心臟就發麻！」他搖頭：「哪有中文系的像妳把星星形容成這樣！」唉！我其實想跟他去的，只是彆扭，他怎麼都不懂，都不懂呀﹖！我心中浮起一個數字「４８３５」，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我們共同擁有這個數字，４８３５……

　　哥哥也趕來了，當晚他得回部隊，先來看蘭謙和我。他走近我身邊，「什麼３４５６的﹖」我瞪他一眼，他問我有沒有替蘭謙打電話給部隊﹖我這才想起漏了這件事，「趕快去打，部隊會派兵來看護，妳也早點回去休息。」

　　蘭謙醒過來，床邊已圍滿家屬，此起彼落地問：「感覺好一點嗎﹖」「頭還暈不暈﹖」我站在外圍的窗邊看著他，他的視線沒有焦點，只不太確定地說：「好像有吧。」

　　哥拍拍我：「他已經好一點，就會慢慢好起來，不會有事的。」

　　「你怎曉得﹖」

　　「事情通常都是這樣的。」

　　兩個鐘頭以後醫生又來巡房，這回蘭謙對醫生的問話肯定地點點頭。他的頭不再那麼暈眩了！

　　我、蘭謙的家人、部隊派來的阿兵哥們齊守了一夜，至少他沒有再嘔吐，平靜地睡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