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____ 難忘「初戀的情人」──方晴 _______***

─── 倉促早逝的生命 ───

小瑩的父親是位空軍飛行員，當年不知為了什麼意氣之爭，憤然駕了戰機就飛過了台灣海峽。自此她和妹妹小琳就成了各方的「拒絕往來戶」，沒有任何地方敢於收留。只有薇閣膽敢將她們攬到自己的羽翼之下，讓她們安心就學。

小瑩一向聰明伶俐，在學校不但功課優異，更能說會唱，非常活潑，聖誕節的舞蹈表演節目她都一馬當先。由於她的善於和人溝通，各路消息也比別人靈通活絡，與男女同學都相處得十分融洽，人緣奇佳。

初中畢業之後，她也考上了北一女，成了我一女中的學妹。但是據說她回家住之後，每天上學之前，得先將家中五、六口人的換洗衣物洗好，才能去上學。那個時代台灣還沒有洗衣機，而北一女的課業又重，可以想見她的辛勞。

高中快畢業時，她曾對以前常玩在一起、從金門來的同班好友黃雨晴說，以她的家庭狀況，是不可能供應她讀大學的，畢業之後就得立即找工作自立。

由於小時在聖誕節時上舞台表演的經驗，後來她進入了舞蹈團，接著成了專業歌手，唱紅了不少流行歌曲，藝名「方晴」。

她最膾炙人口的，就是那首紅遍一時的「初戀的情人」，還有「問白雲」，都是她的招牌名歌。她還演過不少有口碑的影劇，像「長白山」裡的那個小媳婦一角，得到觀眾普遍的認可，既叫好又叫座。

可能因為身處演藝界，成長之後的小瑩，生活起伏的波瀾甚大。後來不知因了什麼刺激，在舊金山自殺身亡。厄耗傳來，同學們都相當難過也相當驚訝。究竟是什麼事讓她如此消沈？似乎有很多傳言，究竟哪一個屬實？沒有人能夠肯定。徒然讓大家都感到遺憾和惘然。

同學畢業分別之後，猶如林鳥四散，每個人的生活空間都有不小的差異，連絡也就少了。她的成名與否，並不影響同學之間既有的感情。少小時候，她那清純可愛的形影，仍不時活躍在我們心中。

而每當這首「難忘初戀的情人」歌聲響起，更立時引起我們對方晴──也就是小瑩的無限回想和追念。

孟慶威低我一班，個子很高，長得儀表堂堂，可惜他從小就聽力不好。

半個世紀之前，台灣市面上還沒有所謂的助聽器，可想而知，上課聽講對他而言是件非常吃力的事。然而他的功課成績都相當不錯，原來他經常獨自一個人，在餐廳那裡的路燈下抱著書本猛K，以補上課時聽不清楚聽不完整的缺憾。在我們知道了真相之後，不由得都對他另眼相看。

和他閑聊過幾次之後，對他的印象更好。他不只是用功讀書，待人接物時的彬彬有禮，說話時的中肯明白，真是遠超過他的實際年齡。可能因為聽力上的缺憾，促使他傾向於思考，因而很有自我的看法，不隨波於一般的浮濫。

他當然也有脫序的時候，其實這在學生時代，偶爾為之都該列入正常發展程序。據胡稚民說，有一回半夜，他睡得好夢方酣之際，孟慶威猛然把他搖醒，說肚子餓得吃不消，要他陪同出去找東西吃。於是他們摸黑到老倉庫那裡，扳開了門鎖，把它裡面的美援物資巧克力和餅乾之類的，吃了個夠。即使成長之後，胡稚民對這次經歷還一直津津樂道。

團體生活裡，如果身體有缺陷，有的人可能會獲得特別的愛護，有的卻會被同學欺侮和作弄。而對孟慶威，開他玩笑固然難免，男同學尤然，高興了就大聲小聲的叫他「聾子」，他也從不在意。但是一說到讀書求上進這點，難得的是人人對他都有一份尊重和稱許。

後來他考上桃園農校，住在宿舍裡，晚上他想收聽廣播電台的英語教學節目，但是有一個工友嫌他開的音量太大，又和他溝通不良，一時氣憤，竟然拿了把刀一刀把他捅死。

消息傳來，大家都哀慟十分。直到今天，每年五月同學們到陽明山祭拜董事長的時候，都會順道去他的墳上整理整理雜草，獻上一束鮮花，紀念一位自勵自重，卻只到高二就倉促結束的年輕生命。

崔贊聖這人平時十分沉默寡言，但是金口一開，冷笑話就會冒個不停。他的聰明才智並不表現在一般的功課上，而是他自己特別鍾意的事務上。像篆刻，他可是無師自通，全靠自己的摸索，愛刻什麼就刻得出什麼，愛刻什麼字體或花紋也是手到擒來，那可就是天賦的真本領了。他的硬體書法 (鋼筆字) 寫得很出色，曾經參加過校外的比賽，得到第二名的榮譽。

他比馬杰名低一班，一直喜歡跟著馬老大忙東忙西的，無論馬老大做什麼，他都喜歡跟風模仿。馬老大喜歡機械，他也跟著對機械興致大增。據高他一班的陳榮聲說：「他曾用電線繞繞就做成了一個馬達，完全是手工的。原理雖然簡單，可是在半個世紀前，沒有工具的因陋就簡狀況下，就不簡單了。」行事作風簡直和馬老大如出一轍。

後來他考進了一所工業技術學校，畢業後在政大尼龍工廠上班，把外國技師的本領徹頭徹尾的都學了來，為公司賺進了大把鈔票，因此記了兩個大功。他自己的收入也大幅提昇，買了輛重形機車每天飛馳電掣，酷酷地威風起來。

最聳人聽聞的是──他曾經只用銀行牌墨水和一支鋼筆，就畫出一張維妙維肖的鈔票，而且還真的當作真鈔用掉了，可見工夫之精之細膩，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我聽說之後，倒覺得那張「作品」實在應該好好裱褙起來，讓人研究欣賞，當作藝術品保留。隨便用掉，也不過就是証明了他的技藝了得，最後還不知被怎麼糟蹋哩，畢竟可惜了。

他的諸多能耐，我們不只有所耳聞，多數人也和他有過實際接觸。

譬如說中學期間，哪天的課很不想上，但是既沒生病發燒，也找不出正當理由可向管理中學生的孫老師報備請假，很可能就私自找上崔贊聖，請他幫忙刻孫老師的印章一枚，蓋在自己寫就的請假單上。

崔贊聖倒也好說話，絕不擺架子，也從不拒絕誰，總是有求必應。不過他使用的是南僑水晶肥皂來刻的圖章，只能用那麼一次也就報廢了。

他另一項廣為人知的趣事，是他從不洗他餐廳裡的那份碗盤。在中學期間，大家都目睹他每餐吃完，就把飯碗往盤子上一扣了事。

下一頓廚房的大師傅不知究裡，就又把菜分到他那個沒洗過的盤子裡。

有人問他：「怎麼都不洗碗盤，不嫌髒嗎？」

他說：「都是自己在用，自己的口水，有什麼髒不髒的？」

既然他自己不嫌，別人也莫可奈何。大約正如一般的說法，怪傑都有點怪毛病。

後來他心情不好時就喝酒，不但喝出了胃潰瘍，再加上一直以來的胃部不適，據說最後是因胃癌過世。會不會就是這樣──那盤碗上的細菌日積月累的，甚至變化成病毒而讓他得病了呢？

如此聰明的一個可造之材，年紀輕輕的就走了，說實在，滿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