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ynn

***＿＿＿＿＿ 蓮霧樹 vs.南洋迷思 ＿＿＿＿＿***

柳儀家有一個很寬敞的庭院，裡面有好多枝葉繁茂的大樹。

客廳裡擺著一架大鋼琴，比學校大禮堂裡的那架還壯觀，漆黑發亮。主要不同的特點在於它是一架演奏琴，琴蓋經常開著。柳儀解釋說，那樣鋼琴的聲音才會更美更宏亮。

但是我們的注意力，卻全被後院裡那棵結滿粉紅果實的蓮霧樹吸引了去。柳儀的媽媽早已看出這群小客人的心思所在，很大方地讓我們高興採多少就採多少。

於是會爬樹的爬到樹上，把著樹枝搖晃，不會爬樹的就在樹下檢拾那些搖下來的粉紅蓮霧，分工合作，收穫滿滿。因為是自家種的不噴農藥，也不用清洗，隨檢隨吃，每個人都吃到肚子脹鼓鼓的。至今蓮霧特有的清脆和爽口的滋味，仍是我最愛的水果之一。

柳儀說家裡的那位是她妹妹的爸爸，她自己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和她媽媽處不攏，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五年級時，她突然收到一封從南洋寄來的信，是她自己的爸爸寄給她的。當時正是聖誕節期間，她和其他參加了舞蹈節目演出的通學生，像高我們一屆的翟瑞靋一樣，短期內都來住在宿舍裡。她一沒事就把那封信拿出來唸給大家聽，她的興奮和陶醉總吸引了一圈圈的人，漣漪般圍繞著她，傾聽她那封信差不多已經可以背得出來的內容。

柳儀爸爸的信裡說：無時無刻不想念著她，可是他在南洋要打拚，知道沒辦法很早把她接去，所以等現在情況穩定了，才給她寫信。

同學裡有不少是父母離異了的，或是被父親或母親遺棄不顧了的，以至這種幾乎像電影情節一般的真實事件，不知羨煞了多少有雷同經歷的同學。都不免幻想著自己的父親或母親，也可能在南洋或是地球上的任哪個地方，突然哪一天也會寄一封信來，訴說著：「我一直掛念著你，但不得已──」。

於是自己就可以去和爸爸或媽媽同住，可以每天放學就回家，和通學生一樣。再也不用吃什麼海帶煮花生、什麼生蕃茄沾白沙糖的怪菜，加菜的時候可以吃不止一片的紅燒五花肉。過端午節的時候，也可以帶家裡特別口味的粽子、中秋節帶有兩個蛋黃的月餅來請同學品嚐。

然後──還有很多「然後」。雖然也喜歡薇閣的團體生活，但是回家的感覺總是更好。如果偶爾對生活細節裡的挑東挑西，也沒有關係吧？那應該會是一種受寵的感覺？

整個宿舍由於柳儀的這封信，竟莫名所以的瀰漫著一股歡樂、但又摻雜著悵然的氣氛。南洋，那個在地理課本裡讀到過的熱帶區域，那些歷史上經常有人飄洋過海去謀生的群聚的島嶼，突然成為一個夢囈中可能被唸到的地方。小小的心靈裡，極私密地繫上了既迷離破碎、又可望而不可及的飄渺希望。

而當時流行的一首「南海之晨」，就此起彼落地不時被同學們傳唱：

「──碧天偎著海洋，海鷗低聲歌唱，燦爛的南海之晨，輝映成一片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