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開山五虎將 ＿＿＿＿＿***

──「突擊東山島」──

最初到薇閣的幾個男生，差不多都是來自戰亂之後的患難家庭。其中有些在極年幼時就已經歷過炮彈在對街爆炸的景象，甚至有人在年僅八、九歲時，就曾親手丟擲過手榴彈，他們的感受和一般孩童已經有了很深的隔閡。又因為年齡稍大，對流離失所的記憶，也比其他同學來得更為鮮明深刻，以至彼此之間十分惺惺相惜。那時他們聽了大張老師講「三劍客」的故事，很羨慕三劍客之間的深厚情誼，於是仿而效之，互結同心，結拜成五兄弟，對外（其他同學）號稱「五虎將」。

這「五虎將」之間的感情，更甚於其他同學。在薇閣初創的那段時間，不論校園裡的什麼活動，他們都是集體參與，並且互相維護，在團體生活中另成一個團結凝聚的小團體。

在他們之後才入院的同學，像趙佳政、左遠戍、柳長淼等，剛到薇閣時，雖然儀表堂堂，身材壯實，但也混不進他們的圈子。甚且時不時還會遭到他們一致的抵制排擠。

有一次在運動會的接力賽跑項目中，眼看柳長淼衝鋒陷陣，超前了很多人，五虎將成員就使出詭計對他連番追撞，企圖把他擠出賽圈。柳長淼還算機警，察覺狀況有異，拼了小命地加速度，這才脫穎而出，也避開了連環暗算。

運動會過後，「五虎將」就接二連三地來向他單挑，由最會摔角的任添舜來和他比賽摔抱架。在那片尚屬蠻荒地帶草深及膝的後操場上，他們一連摔過五次抱架，結果都是柳長淼勝出。當時他們雖然還是些大孩子，倒也很有氣度，坦承摔不過他。自此之後，「五虎將」才接納了他這個新來的同學。

此後朝夕相處，竟此成了莫逆。之後新來初到的高個子男生，可能或多或少都得經過這麼一道試煉，「五虎將」的成員人數也就逐漸澎漲。「五」字雖然已與實際人數不符，「虎將」之實倒一直餘風不減。

男生宿舍的生活模式，和女生宿舍的規矩可說完全是兩個模樣，呈勇鬥狠是天生脾性還是後天環境和觀念使然？從這些小小虎將們對新來後到者，原先的峻拒以至之後的接納方式，或許多少可以理出一個軌跡。

這些比較大的男生，和年齡次大一些的，很自然地有一道不成文的界線，劃分成兩組人員，各有各的活動和制約，一般上互不侵犯。

這情況在女生宿舍的模式則是，年齡比較接近的，多半彼此都能夠成為莫逆。或許由於女生天生具備的母性，之中也有幾個稍為年長幾歲的，對年齡較小一點的倒是照顧有加，很少刁難，打架則更屬稀有的異數。

和同學的相處方面，這些虎將們對年齡特小的，表現得幾乎清一色是愛護有加；對年紀半大不小的，可就得看對不對眼了。由於保育組老師對他們的倚重，要他們幫忙管理不少雜務，他們多半兼有像小組長之類的「官職」，如果他們要修理誰，真是再簡單容易不過。而那些年齡層和他們最接近的，如果相處得好，就彼此稱兄道弟；如果相處得不好，修理起來可就絕不手軟。

校園裡到處都可以看到木瓜樹，最早的栽種人就是大張老師。他了解這種水果容易成長的本性，有計劃地把木瓜種籽遍洒在校園靠圍牆邊上。木瓜樹的成長條件相當寬裕，種籽落地之後，不須刻意的澆灌和照顧，隔一兩年就能夠長成高高的木瓜樹，甚至短期內就可結實累累。同時青翠的木瓜葉又可美化環境，真正是兩全其美。

而在薇閣校園裡，這些木瓜樹上的果實，從來不必等它們熟透落地，總在它們漸次轉黃的適當時刻，就會有人自動承攬摘收的任務。

原來每天上課時間，有些同學的精神不是用在聽課上，而是把眼神投注在教室窗外那些成排的木瓜樹上。老早相好了哪一棵木瓜樹上的哪些個果實，已到了可以摘收的時段。然後互通消息地說：「今天要『突擊東山島』了」，意思是──今晚要有突擊行動了。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語，即使當著老師同學的面大聲嚷嚷，也沒人參得透他們賣弄的究竟是什麼玄虛。

晚上待大家都睡熟之後，管理男生宿舍的小王老師也已回房安心就寢，這些年齡最高的游擊隊成員就悄悄溜出寢室，把白天早已相好的，哪一棵樹上的哪一粒木瓜摘下，然後靜悄悄地一道分享。而有幾粒將熟未熟的，就找來老師辦公室裡的舊報紙包好，藏在他們自己認可的機密地點，待焐熟了再來享用。

馬杰名一向是攀爬高手，甚至有「馬猴」的美名，筆直的木瓜樹稍高一點的，都有勞他爬上去採摘。他爬上去之後，黑暗中只能用手摸索，感覺上哪個比較軟的，就摘了丟下來。

有一天晚上正下著毛毛細雨，樹幹滑不溜丟的，就得有勞柳長淼在樹下撐他一把。等他摘取完畢說「好了」時，柳長淼就猛地手一鬆，急急地去收集散落在地上的木瓜，也不管他樹幹是否攀得夠緊，馬杰名這個爬樹專家竟然噗通一聲就摔了下來，好像個特大的木瓜墜地似的。

待這第一批最年長的夜行俠離開之後，第二批次高齡的游擊隊員，有樣學樣地又悄然掩至，享用剩下還沒摘下來的可口鮮果，當然也會再留幾個半熟不熟的藏起來焐著等它熟透。其間的默契還相當順理成章，河水不犯井水。

第二天，老師們只能納悶，那些熟得差不多了的木瓜，怎麼一夜之間全就都不翼而飛？至於我們這些稍低年級的，平時只顧滿院子喳乎亂鬧，木頭木腦的，甚至還沒發現那些枝葉繁茂的木瓜樹上，此時已經換了另一輪果實成長的世代。

那間外表岌岌可危，內涵卻飽滿豐富的老舊倉庫，裡面存放了好多美軍捐贈的食品，其中最引人垂涎的，當然是那些酥脆的餅乾和甜美濃郁的巧克力。只要有人知道它裡面正好存貨豐富，就不免有夜行俠出沒。

平時這間倉庫都是上了鎖的，總掌櫃邱友義老師和林肅丹老師出入也得有把鑰匙。但是這些夜行俠們卻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祕密──原來那把守門的鎖將軍，只要用力往下一拉一扯，就乖乖地打開了，使用鑰匙只不過是個「觀念」和「習慣」而已。

所以這些夜行俠們進出次數的頻繁，可能還遠在邱老師和林老師之上。當然時不時就享有低班傻蛋們從來都不知道的美味零食。

也有些比較業餘的臨時起意者，還不知道這道鎖的秘密，就用釣魚的方式，從老倉庫的透氣窗口那裡，看準自己中意的目標垂釣到手。但是比起讓鎖將軍開門而登堂入室的隨意自在，收獲上相對也就小兒科得多了。

這些虎將們在成長之後，都越見其本質上的優秀，有些的確具備天生領袖的才質，有些發展了他們音樂或科技方面的天賦，有些往商務和企管的方向努力，可說都成為社會上的有用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