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_____ 運動健將和他的牛仔褲 ________***

趙家鼐比我低一班。我二年級時曾和他同一間教室上課。當時新教室還沒建好，一、二年級，三、四年級都是合用教室，由同一位老師授課。

趙家鼐個子很高，愛搞笑愛鬧，人緣雖然極佳，老師拿他的頑皮可是相當頭痛。有一回邱老師當眾感慨地說：「真是沒地方送，不然早開除了。」而他姐姐在薇閣，可是保育組老師最喜歡的學生，也是老師得力的好幫手。

有一回管理男生宿舍的小王老師突然把他姐姐叫去，莫名其妙地問她說：「你們是不是同一個媽媽生的？」他姐姐說：「是啊，我們只有一個媽媽呀！」

小王老師又說：「那你們兩個怎麼會如此不同的？」想來以錦囊妙計最多著稱的小王老師，大約也快被趙家鼐氣炸了，不然好端端的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不管老師們怎麼頭痛怎麼抱怨，趙家鼐還是本性不改，每天嘻嘻哈哈樂得很。又是學校裏的運動健將，會跑會跳，陽明山區的校際運動會是他最風光、最出峰頭的日子，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贏個百米賽跑、低欄或擲標槍之類的冠軍回來。

因為同一個教室上課，很能了解彼此的嗜好。當時我們都熱衷於在院子裡抓蝴蝶，但是我們還在一隻一隻的抓呢，他却已像個大資本家似的養起毛毛蟲來了。

蝴蝶是由毛蟲變出來的，這已是基本常識。而且，將來的蝴蝶越是大隻漂亮的，它前身的毛毛蟲就越肥大越醜惡。一般同學──包括我在內，對那種大條的毛毛蟲還是退避三舍，不願意碰。

可對趙家鼐來說，沒有什麼是他會怕的東西。他不知在哪找到一片鐵絲網，就在那上面集中養了好多毛毛蟲的蛹，又耽心被別人偷走，於是每天教室裡拿進拿出地不停炫耀。

我們都知道那象徵著將來的財富會有多麼豐厚，可就沒有第二人去作那種投資。還是寧願零零星星地一隻一隻抓蝴蝶。

等到他鐵絲網上的蝴蝶從那些灰撲撲、髒兮兮的蛹裏孵化完畢鑽出來的時候，同學們都圍著看、圍著喝采。希望能看到平日很難捉得到的那種黑翅紅花大蝴蝶。看到牠們展翅時的亮麗，真是一種驚喜，讓人既讚嘆又羨慕。

一連接著好幾天，我們都有機會欣賞這種精彩好戲，艷羨聲此起彼落。趙家鼐那份大財主又兼成功培養人的得意，就甭提有多麼不可一世了。

當時美國的認養團體每年都會捐來大批的衣服，洋裝、裙子、上衣，應有盡有，最難得一見也最受歡迎的是牛仔褲，不過比例上數量最少，能挑到合身的算是一年走運。當時每個人都長得快，過一年牛仔褲大約就得易主了。

那年正好趙家鼐挑到一件剛好合身的牛仔褲，只要是不須穿制服的日子，他幾乎穿上就捨不得脫。所以遠遠看到兩條長腿緊裹著藍色牛仔褲的，八九不離十就是他沒錯。

他穿緊身牛仔褲確實好看，長腿顯得更長，他自己對這份優勢頗有自知之明，更是牛仔褲不離身，長在腿上似的。

有一天，大夥兒正在古井邊玩鬧時，不知為什麼，他褲子後面的口袋突然冒煙燃燒起來。原來他竟然在口袋裏，同時塞進一小塊硫磺和一盒火柴。這兩樣東西又不知為什麼突然擦槍走火，正好燒到屁股，痛得他哇哇大叫。

他急抓抓的想剝下牛仔褲，但是因為褲子緊繃在身上，越急越是脫不下來。也顧不得正好站在古井那裡，吸引了大家的注目禮，他左扭右擺地急欲挣脫那條牛仔褲，旁觀的人一面替他著急一面又忍不住發笑。最後還是幾個男同學合力幫他拉扯，才把牛仔褲剝了下來。屁股早被燒傷了好大一片，據說擦了好幾天的藥膏才好。至於那條帥氣的牛仔褲，當然自此報廢，被打入冷宮，再也不聞不問了。

後 記──

運動健將趙家鼐後來投考了海軍士校。服役期間因艦艇沉沒，在暗夜的海上漂游了七、八個小時之後，被對岸救起。送回了他的山東老家，因而見到了他離別經年、已然年邁的母親。當年他母親帶著他們姐弟倆，千里迢迢到南方尋父，渡海來台。這次卻又因了海的緣故，重又回到母親的懷抱。

人生際遇的不可預料，不能不說是冥冥之中命運的奇妙安排。

兩岸開放之後，少小時候幾個要好的薇閣玩伴掛念著他的生活，集資七千美元，委託前往大陸的李國彊帶去給他。還邀約他到南京柳長淼弟弟家小住了一個星期。

後來左遠戍還實地去山東了解他的生活情形。他在那裡蓋了房子，養雞養鴨的，過著豐裕農莊主人的生活。讓薇閣的老同學都很安心。

畢竟，小時候的友情，是永遠都讓人深印心田，如同手足一般親密難忘的。

＜當年陽明山北投區舉辦的運動會中的薇閣小學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