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碰巧在一篇網路文章裡讀到詩人北島的一字詩《生活》：「網」，這篇文章說美國時代周刊評它為世界上最短的小說，我搜尋了一陣但是無法證實這個傳言．不過那也不重要，因為我認為這一字詩需要太多的導讀才能體會，不能算是小說．那篇文章還列舉了各類型的許多中外「最短的推理小說」，「最短的幽默小說」等等，我看了一下，全部都只能算是一個故事裡的一個場景，沒有一個能稱為是小說的．

我倒是知道有一篇正牌（好不好，見仁見智）的極短篇小說，那是一位美國科幻小說作家福瑞德芮克（Fredric Brown）1948年在科幻雜誌《Thrilling Wonder Stories》裡刊登的《敲門聲》（Knock），全文如下：

「地球上唯一的生存者獨自坐在一個房間裡，這時突然有人在房外敲門．」（The last man on earth sat alone in a room. There was a knock on the door）

這故事有小說應該有的要素：主人翁和主人翁需要應付的處境（不論是喜是悲，不悲也不喜也可以），雖然結局不明，但是小說不一定要有明確的結局，有時候讓讀者去想像會更有力．不過福瑞德芮克還是靠了一位前輩替他奠下這個故事的基礎，他是根據1904年美國小說家湯瑪斯亞祖區（Thomas Baily Aldrich）的一篇極短篇小說發揚光大的，湯瑪斯阿祖區的極短篇比較長一點，全文如下：

「請你想像地球上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一個人．請你想像這個人住在一個極大的像紐約或是倫敦那樣的都市，再請你想像他孤獨的坐在一個房子裡，三，四天後突然聽到有人按門鈴！」（Imagine all human beings swept off the face of the earth, excepting one man. Imagine this man in some vast city, New York or London. Imagine him on the third or fourth day of his solitude sitting in a house and hearing a ring at the door-bell!）

我覺得福瑞德芮克和湯瑪斯阿祖區的故事都算不錯，但是它們是不是最好的極短篇小說呢？寫到這裡我又要請我常提到的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來參一腳，話說1920年代有一天海明威與一群作家朋友閒聊時有人提議比比看誰能寫出最短的小說，一群窮作家而且只是好玩，所以獎金很低只有十元美金，海明威順手寫下一個六字小說：

「For sale. Baby shoes. Never worn.」（出賣，嬰兒鞋，未穿過）

我們分析一下這個故事，它包含了我前面所說的小說應該有的因素：主人翁，主人翁需要應付的處境，還加上了結局．讀者雖然要用一點想像力，但是不需要絞盡腦汁，難怪他的作家朋友一致同意他是贏家．

海明威雖然沒有發表過這個遊戲時寫下來的故事，但是這個小故事展現了他最令我佩服的言簡意賅的風格．這個六字小說不僅是我讀過的最短的小說而且也是最好的極短篇小說，不知讀者意下如何？

附記：我非常喜歡海明威的文筆，所以在文章裡常提到他，但是我對他這個人很有意見，主要是因為他愛打獵，愛鬥牛，愛拳擊，又有大男人主義心態，這些都與我的個性背道而馳．我對為取樂和虛榮而打獵尤其反感，最近媒體大力報導一隻廣受喜愛的非洲雄獅被殺，雖然喚起大眾對濫殺野生動物的注意，卻也顯示如果不是那隻雄獅的特別身分就沒有人會在意，有人甚至說打獵有助於生態平衡，想到這裡令我特別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