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1950年的小說《渡河入林》（Across the River and into the Trees）出版時評價極低，如今幾乎鮮為人知，是他少有的不獲好評的作品，這本小說出版於名著《戰地鐘聲》（For Whom the Bell Tolls ）之後十年，讓人以為他終於失去了五彩筆（註），據說他為了挽回名譽而下筆寫《老人與海》（The Old Man and the Sea，1952年），這本書成為他一生中最著名的小說．諾貝爾文學獎不會只因一本書而頒給一位作家，不過1954年諾貝爾文學獎的聲明中特別提到《老人與海》這本小說，證明《渡河入林》之後過了兩年他的五彩筆還在，那麼《渡河入林》失敗的原因是什麼呢？

當年有書評人認為書中男主人翁尼克亞當斯（Nick Adams）就是海明威本人的化身，因為作者置自己於故事的中心反而導致視界模糊，如果由他人來寫，旁觀者清反而會比較好，這理論似是而非．海明威的讀者都知道他的故事如果啟發於親身經歷時主人翁多半是尼克亞當斯，早在1925年他有名的短篇小說集《我們的時代》（In Our Time）裡就有許多故事的主人翁是尼克亞當斯，其中有一篇我非常喜歡的《印地安營》（Indian Camp），它的主人翁尼克亞當斯當時還是個孩子．所以尼克亞當斯不是這小說的問題，最近無意中在網路上讀到一篇文章，雖然無關於《渡河入林》的失敗，卻提示了我一個可能的原因．那篇文章說《渡河入林》主人翁的第三任妻子正是影射海明威的第三任妻子瑪莎蓋爾洪（Martha Gellhorn），當年海明威是借用這本小說來報復舊情人，難怪傳記作家卡洛斯貝克（Carlos Baker）說當時海明威對這本書不得好評極為傷心，表示他在寫這本書時投入過多私情，可惜立意不正因而寫出讓人難以信服的故事，我想這才是《渡河入林》失敗的主因．不過海明威結過四次婚，這瑪莎蓋爾洪有什麼特別？她如何使海明威氣憤到一時失去他過人的說故事能力？

眾所周知海明威是個大男人主義者（male chauvinist，有別於有騎士精神（chivalry）的男人），舉例說他在回憶錄《流動的饗宴》（A Movable Feast）裡毫無歉意的敘說他住巴黎時在寒冷的冬天裡自己一個人到溫暖的酒吧喝酒抽菸做他的作家夢，妻子和小兒子則在沒有暖氣的公寓裡受凍．瑪莎蓋爾洪個性好強而有大志，她本是享有盛名的戰地記者，自然不甘於只是海明威夫人，一山難容二虎，初時還可互相容忍，日久終成問題只好分手．火上添油恐怕是瑪莎蓋爾洪是唯一主動離海明威而去的妻子．兩人1945年離婚，離《渡河入林》出版才五年，顯然海明威寫這小說時傷痛猶新而興起報復之心，例如他借小說之便譏諷瑪莎蓋爾洪（也就是故事主人翁的第三任妻子）「有拿坡倫的野心卻只有高中優等生的才智」（She had more ambition than Napoleon and about the talent of the average High School Valedictorian），我們從瑪莎蓋爾洪的成就來看這話有點惡毒，難怪瑪莎蓋爾洪日後說「地獄之火也比不上海明威對你的鄙視」（Hell hath no fury like E.H. scorned）．

總而言之，作家如果以報復的心情來寫作，思路可能因此錯亂，寫出來的故事自然難以完美．從史料中我發現瑪莎蓋爾洪才貌雙全，2012年美國電視影片公司HBO拍《海明威和蓋爾洪》（Hemingway & Gellhorn）時特別請美女影星妮可基嫚（Nicole Kidman）主演是有道理的．海明威由愛生恨後寫出一本令粉絲失望的小說，我覺得也算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幸好他到底是一代文豪，發洩完情緒後又找回了他的五彩筆寫出了像《老人與海》這樣的巨著．

註：《南史·江淹傳》嘗宿守冶亭，夢一丈夫，自稱郭璞謂淹曰：「吾有筆在卿處多年． 可以見還．」淹乃探懷中，得玉色彩筆以授之；爾後為詩，絕無美句， 時人謂之才盡．（這是成語「江郎才盡」的典故）．

附記：本部落各還有幾篇與海明威有關的文章 有興趣的讀者請指教：

一，《海明威是禪師嗎？》（2015年1月13日）

二，《美式足球與海明威》（2014年11月5日）

三，《海明威〈流動的饗宴〉讀後感》（2014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