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高中 莊義得

「一份跨越土地、超越生死的情誼，

一段面對生命真諦的感動，一場逆風終堅持勇敢的過程，

相隔茫茫大海，也不曾放棄重逢的那一天。」

這是相隔五六十多年後，灣生的心情。

什麼是灣生？指的是1895～1946年間日本人在臺灣生的小孩被稱之為「灣生」。

日治時期，為了紓解日本本土人口，建立了人口移民的制度，台灣曾在花蓮、台東、台中、台南、高雄等地，建立數個日人移民的村子，當時幾十萬的日人，懷抱的是新大陸的移民夢，卻飽受風災侵襲、傳染病肆虐、原住民磨合、野獸的拼鬥，走過艱辛，也洗盡鉛華。

而後因為日本戰敗的全面「引揚」 (撤退)，留下的，只剩知名的吉野、豐田、和林田等日本村落之名，更多的是：生離死別、時空隔閡、和無盡的鄉愁。

引揚是回家嗎？回哪個家？灣生的家在哪裡？自己是台灣人還是日本人？

日本人只當他們是「戰敗遣返者」，次一等的人。

介於台灣與日本之間，是政治上的版圖界線，戰爭可以改變界線，但心裡的那道界線是用刀割的，割的是肉做的心！

作者田中實加小姐的毅力和固執，就像她陳述自己是個「亞斯伯格症」患者，固執地要去縫合這條裂痕，十多年來，憑著一己之力，散盡家財還四處求援，帶著一百多位灣生回來台灣，申請屬於自己出生地－台灣的「出生戶籍謄本」，「有生有死生命才完整」！(p.84)

當然，初期的試探是非常的崎嶇，一切的苦都隱藏在固執的外表下！來不及還願的遺願，找不到灣生的村子，問不到灣生的心理話，「過去太痛，既然安撫好了就別再碰觸」。(p.90)

一切從無頭蒼蠅的到處亂竄，到抓住一條又一條線索的抽絲剝繭，一個個灣生的生命故事躍然紙上，書中23個灣生故事都是滴滴血淚，電影裡面的八個主角更是精華，我綜合書和電影後分享幾個較感動我的灣生主角：(依書中的編號)

第1.有始終拿著刀跳著看不懂的舞蹈的管家竹下健志，竟然是個阿美族原住民，根本不是真正的灣生；

第2.有死愛面子的勇者田中櫻代奶奶，當年在台時先生是叛逃的日本醫生，引揚回日時正懷著身孕，連養的馬也要命名「清水」以紀念當年的清水聚落；

第3.有悲情人生的灣妻勇者，一個四十五年不敢開口怕被識破身份的啞巴嬸，一個無法送父親最後一程且音訊一斷25年的勝子奶奶，一個喬裝農婦還是被遣送卻費盡心力把四個孩子恢復日本籍的大田智慧子。

第4.有最後一個撤離吉野村的清水半平村長，用後半輩子不斷地懷念村子，因此寫下最重要的移民村史料「吉野村回顧錄」，進而也影響了孫子清水一也，繼續用行動愛台灣。

第5.有等待六十年才注定與初戀情人重逢的風間部五郎，十個月的人生最後相知相守，遠抵過這六十年漫長的尋覓和等待，簡直是電影才會出現的情節啊！

第6.有「我發誓，我不要的人生」的高橋智子，是藝妓媽媽的私生女，傳承苦命的媽媽，引揚回日本後也是苦命的做著和媽媽一樣卑賤的工作，看不起自己，更憎恨自己。

第7.有一輩子都在問為什麼媽媽要遺棄自己的片山清子，千辛萬苦找到媽媽片山千歲的墳，也才知媽媽曾回來台灣找人，從未曾放棄過自己，平撫了已重病的清子心中一輩子的怨。

第9.有相隔六十年都在尋覓當年去南洋當兵情人的山崎秀子奶奶，只因尋不著人且男方已婚，六十年後那句「這些年，你好嗎？」的紙上傳情，道盡當年灣生被強制引揚回日，無情拆散姻緣的傷痕和殘酷！

第11.有總是寬延租金和照顧佃農的瑞行將軍，縱使當年引揚回日時搭的船被魚雷炸沉而身亡，但其夫妻善心對待佃農王爺爺一家人，「我們八個孩子都是他養大的」，嘉德懿行永遠被這家人牢牢記住！

第14.有單純高中男女之戀的吉春爺爺與謝奶奶，其實並沒有真正的交往，卻在分隔廿五年後，重逢並建立超越婚姻的好友關係，彌補了當年因遣返而錯過的一切。

第16.有最眷戀台灣研究台灣的富永勝爺爺，哼唱著雨夜花的歌曲，隨著紀錄片劇組來台探訪十位老友，最後卻只剩三位在世，「每一次回家，都可能是最後一次」。

第17.有太太是「朝生」(朝鮮出生)的灣生松本洽盛，對比於妻子對朝鮮引陽回日的驚恐回憶，松本爺爺卻熱愛台灣，懷念在水牛上睡覺的點滴，也影響了女兒愛上台灣。

第20.有研究日本女子在台生活點滴的作家竹中信子，三代是灣生，祖父創立蘇澳冷泉和彈珠汽水，被引揚回日時還不斷的問父母：「不回去不行嗎？」，連飼養的寵物猴子，也是轉身而去不願相視流淚！後半輩子竹中信子在做的，只有一件事：紀錄台灣。

第23.父親是總督府職員的家倉多惠子，這幾年除了回台探訪總統府和北一女等故地外，甚至因為身體健康因素而長住台灣，因為自己出生於台大醫院，希望自己也可以死在台大。

書中作者寫的這一段話很棒：

「灣生讓我明白了一件事：心在哪裡，家就在哪裡，你認同了那裡，那裡就是你的家。台灣是我的家，日本也是。」

這些灣生，一聽到或看到台灣的相關字或新聞，無不思念和動容，當年引揚後努力地好好活著，就是為了再回來一次的那個心願，相隔多年，其實時間並不允許多數的灣生實現這個心願；但至少在田中小姐的努力下，有許多的灣生，或是灣生的後代，又重新走回了故鄉。

在電影院裡，鏡頭帶到富永勝爺爺輕輕哼唱著我們的國歌和雨夜花，也曾是他的故鄉的歌，那一刻，除了心情激動，除了淚水不斷，我也終於意識到：我們的族群融合，又豈止是漢人、平埔族、原住民、新住民而已！日語、閩南語、客語、國語、原住民語，都只是一種表像的語言；所有的灣生，所有曾在這塊土地上居住過的每一個人，不分膚色和語言，我們都是一家人！

感謝作者田中實加小姐示範了一種愛，一種跨越國族的愛，一切都是源自於這塊土地的愛，是一種弭平戰爭仇恨的愛，就像小孩兒的天真和浪漫，永遠真摯而堅定。

灣生，讓田中小姐找到回家的路，找到生命的定位；在這塊土地上的所有人。你我要走的路，你我要找的定位，又在那裡呢？

註1：鼓勵大家進電影院支持「灣生回家」，或上網或到書局買這本書，如果是想了解作者田中實加，幾個訪談節目，我比較喜歡這一集：大愛電視20150421【愛悅讀】

註2：如果是沒空看電影，這一集udn的專訪片頭已經很催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