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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A片」的前面與後面-反核運動之後[下]
2011/04/11 07:54:11瀏覽3202|回應0|推薦9

                

 

0˙

關於男人與男人親嘴,我第一次看到是在「人間雜誌」工作的時候,且是在幾近觸手可及、不需偷窺的完全近距離。

時間約在解嚴後一年又一個多月,天氣在秋天的深夜約莫十一點,那時節的台北已經有點涼意,在深夜之中一口飲盡雞尾酒,足以令你像雄雞般昂揚連叫好幾聲。

地點在中山北路巷子裡的一家gay bar

那兩位主角是同志志工祈家威以及他當時的男朋友。

那是gay bar的情人共舞時段;我們為了了解(也是體驗)同志「到底怎麼愛」,也不惜撩下去男男摟腰貼胸共舞。

當然,「人間」帶給我的「性經驗」絕不僅止於此;很巧,一在(此之)前、一在後。

這一前一後,構築成我日後與不少俊男美女之間的距離,同時在這段距離之戰中,我更加了解這個社會怎麼模塑我們,怎麼令我們愈來愈失去赤子之心。

1˙

凝視著照片中《陰性皮膜性快感》(圖上)的封面,我逐漸想起在「人間雜誌」工作期間,所吸取的「性經驗」。

是的,「性經驗」,我沒在前面加上任何形容詞(例如,不尋常的,奇特的,詭異的);我保持著在大學時自修的一點點現象學「個人小意思(personal knowledge)」──對現象的描述,比對現象的分析,來得更接近真實的道路,以及開放的視野。

描述的語言的拿捏,本身也「參與了那次的現象」:分析,如果被比喻成是拍電影(根據一再修改的劇本);描述,則是表演──包含了演員的表演,以及導演的表演(每一部片都是導演的新一次表演,包含主動的與被動的)

我的「人間雜誌性經驗」事件的發生,當然是在反核事件之後;那時候,雜誌社正在策劃一個關於〈同志與同志酒吧〉的題目。

對於剛解嚴不久的台灣(台北)社會,這個還很禁忌的題目,我們得依賴之前跟「人間」有多次接觸與合作經驗,當時已公開出櫃的祈家威先生。

2˙

雜誌社對於這次的同志題目,派出的先遣部隊是三女一男:我、兩位女同事,以及一位香港來的實習女生。

我們四人還分成AB兩組:我跟T小姐一組,由這位比我早進「人間」不知好幾年的文字記者帶我;另一位女同事Y帶香港女實習生。

哪知道,來到約定的杭州南路口(祈家威當時住附近)時,B組兩位匆匆走來的小姐說,她們臨時有事得先離開一下(「待會兒會再回來!」),留下我跟T杵在原地。

更教我沒想到的是,T把我帶到祈家威家裡後沒幾分鐘,竟然說她突然想起來,今天要趕快去匯款給人家;「中午前應該能回來,你先在這裡等我。」T丟下這句話就轉頭走人。

我跟祈家威面對面傻笑了好一下;然後,他拿起杯子又把杯子放了下來,眼睛閃亮地說:「我放A片給你看,好不好?」

3˙

祈家威還特別跟我聲明說,同志的A片「專屬於」男人對男人,「女人對女人是不算的,你知道嗎?」

我說我不知道,祈家威笑說因為女人之間根本「A」不起來!說完,他帶我走進去另一個房間「電視機在我房間裡,我房間沒有椅子,只有床,你只能坐在床上。」

我想也沒想就一屁股坐在祈先生的床邊,他走到電視機前面左邊的牆,那裡疊著密密麻麻的錄影帶;他高瘦的身體站起來又蹲下去挑片。

他終於把片子放進錄放影機,打開電視後,人退到我身旁;片子開始演了,他看著畫面一下,又看了我一下,然後走了出去。

我看著他走出去後,才專心看著電視畫面。沒多久,電視裡的男人們就開始展開肉搏戰。

他們的肌肉一個比一個壯,叫聲也一個比一個比異性戀A片中的女人更淫蕩,時而低吟,時而高呼,連著好幾對的動作,都以勇猛見長;床上堪比戰場。

為了讓身體正對電視機,我把右腿移向床中心,但身體大部份還是落在床外;這時候,一個高瘦的人影遮掩掉房門一半的光線,電視裡的戰場映射出祈家威身影。

「你看得懂嗎?」祈家威靠在門上看著我說,他躲在眼鏡後的眼睛轉了兩下。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男人跟男人做,不就是那幾個樣嗎?」我抬頭仰望著祈家威,真的很好奇他接下來會想「幹什麼」?

「我可以表演給你看,他們有些動作比較快、難度比較高,你頭一次看會看不清楚。」他說著,一條腿已經跨進門,離我不到1.5公尺距離。

4˙

我抬起左手臂將手掌攤展開來,示意「你請做」;祈家威突然立即趴倒在地上!

我看不清楚他在地上做了什麼「慢動作」或「比電視裡更細膩的動作」,只覺得他好像在我面前的水泥地上做了幾下伏地挺身,屁股上下動得很厲害,嘴裡還接連說了幾句話,因為離地面太近,那些話的內容我都聽不清楚。

我其實比較期待他翻過背、仰起肚子來時要做什麼姿勢?

不過,他很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雙手相互拍擊;他並沒有問我看懂了嗎,只是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電視,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地面,然後偏著頭忽然走了出去。

我不再看電視,我看著門等他。

我好奇他是否還要表演些什麼(帶著道具,再來)?當然,我還坐在床上,我也還想過,如果他要把我撲倒在床,我要採取「什麼動作」以對?我能像馬蓋先運用這裡的什麼東東?

但是,他沒再走進來。我等了好一會兒後,我把電視關掉,然後走出房門,我看到他正在另一個房間講電視,手勢比得滿天飛。

我坐在院子裡的小桌子前的椅子上,等著我的女同事們回來。

這中間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祈家威間或問起我雜誌社目前的狀況,絲毫不再談起「專屬於男人對男人的A片」,當然也不再問我是否看懂他那些「A級動作」;多半時候,他是跟掛在他左手邊牆上的電話說話。

她們終於是回來了,一個接一個,好像回來打卡似的。

她們最主要是問祈家威怎麼進gay bar採訪一事。

末了,還不忘問祈家威說:「你覺得我們家小顏怎麼樣?」

「瑕不掩玉。」祈家威說的不假思索。

很奇怪的是,我的女同事們都「掩」不住地笑了起來。

我還沒出祈家威大門的腦子裡先是在想著「誰是玉?誰是瑕?瑕跟玉,不一定是同一人吧?」

等出了大門後,我腦子好像有點清醒般地自問:難道她們之前已有「密謀」,要先讓祈家威「帶」我一下?

哪知道,能說善道又表帶演的祈家威似乎「帶不動」我。

哪知道,連神通廣大的祈家威都摸不清我是哪門子的「玉」吧?(倒是「瑕」得很清楚)

5˙

隔了幾天,採訪主任L通知我們晚上要去gay bar

那時候中山北路共有三家這種東東,我們去的那家,當然是祈家威熟悉的那家。

我們從一條黑巷子拐到另一條暗巷子,然後再從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小門進去,經過一個像小倉庫般的空間,再走進一個走道後,裡面出現了一桌又一桌坐滿的人群。

場地確實不大,連「台上」加總起來,最多不過20多坪;「台上」就是一個主持人,介紹今天的「新人」。

那味道,很清楚,就相當於現在的「亮相」或選秀,台下有誰看「甲乙」台上的人,待會兒起舞時刻就可以去找他一起共舞;共舞之後,很可能就是一起回某人家。

整個當時gay bar求愛方程式,就這麼簡單。因此,你也可以說那是一場gay的相親大會,或者gay的選秀大會。

台下燈光壓得暗暗的,大部份人的臉都藏躲在八分黑暗中,桌子跟桌子之間時而有交換位子(交換伴侶)的事情,朦朧地在不斷發生。

我們都感到很訝異的是,裡面有不少年紀很不小的老gay,裡面還有不少看起來很幼齒的小gay;「沒有祈家威帶我們,女生一般是不准進來的。」L跟我咬耳朵說。

他才剛說完話,音樂聲立即響起,原本圍坐在桌子旁的人很迅速地跳進前面那個小小的空地;老老少少一起翩翩起舞,連空氣也不知什麼時候竄進來一股若有似無的煙霧──原來選秀會後就是gay party

L拉著我進「舞池」說,我們當然要「進去」看看。我跟L拉手攀肩摟腰也舞了進去,沒多久就看到祈家威摟著那個傳說中的剛上大學的小男生的腰,一扭一擺地從我們旁邊經過。

我們才跟過去沒多久,祈家威就跟那小男生當眾親起嘴來;L看得嘖嘖稱奇,我覺得渾身不對味(好像少了什麼!)

我跟L說我要去把T拉進來跳!──我後來才知道自己這麼做很可能是某種報復潛意識在發做,報復T那天把我一個人丟下給祈家威。

我鑽過人群回到原來我們那桌,T還呆坐在桌旁愣愣地看人跳舞,我一把就拉住她的手往舞池裡走,找到L後我們就在他旁邊舞了起來。

我不太能解釋,為什麼我的手拉起T後仍然緊抓著T的手沒放?也許還一個可能(這個可能性不算小)是,T被我措手不及地抓起來後,她的手竟然也緊捉著我的手沒想放。

剛開始我是還拉著T的手跳舞(其實不過就是把身體扭來轉去),後來像是不知從哪裡「轉」

醒了過來似的,我終於把T的手放了。

我記得在放手那時刻我低了一下頭,卻正好迎接上T立刻湊近過來的臉。

T把嘴湊近到我的耳朵旁,用很大的力氣跟我說:「改天我一定要帶你去Kiss跳舞!」

「為什麼?」我感到一陣莫名其妙地反問她。

「那裡的場地比這裡大多了!」T說得很大聲。

T的腳步卻小得幾乎沒在動;她的眼睛一直在看著我;她的臉紅得好像剛灌下一整瓶酒。

T這三個點在那個詭異的性愛場合,很奇特的連結在一起,給我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我覺得我當下很小孩子氣,我頭一次覺得T很女人味(她的長相對我來說很平凡)

6˙

「人間」這兩則性經驗,重點一個在前面敘述祈家威伏地做「A級動作」,另一個在後面敘述的T小姐的「Kiss邀請」。

它們在直接與間接上都跟性愛場景有「點」相關。

然而,延伸來到我身上,教導我人生道路漸生拓展開來路徑或視野,雖然都跟性無直接的關係,卻對於「性別(gender)認知」這個更廣闊且迷離的層面,往後產生了「線與面」的密切相關。

從祈家威那裡,我開始了解到許多男人都在盡其所能的展現其外在的勇猛。

這些「勇猛」包括排場(車子好、朋友多)與穿著、說話的口氣乃至談話的內容,每一層「大丈夫當如是也」的男子漢言行,都在構築又一層的「亮麗的男人皮」。

很妙的是,在往後的歲月中,我能破解這些「男人皮」,還得拜某些女性友人提供的線索之賜,我才能逐漸了悟那些「雄糾糾、氣昂昂」的男人,其內在世界有多脆弱。

例如,就有女性友人們跟我說,她們遇到的幾個男人,穿著有品味、吃東西很講究、做事很考究、特有藝術鑒賞力,床上很賣力,「但沒多久,妳就會覺得他們的內心中對待妳,就像天空中的一片雲,虛而不實。」

至於從T小姐那裡,我開始明白那些令你覺得,或高高在上、或冷冷冰冰、或給你一種遙不可及的女人,絕對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不可親近」。

要親近這些「高、冷、遠美人魚」,需要的絕不是「雄、昂、貴男人皮」,而僅需你抱持一顆渾然忘我的赤子之心。

在這種最原始無華的心境下,拿出你最原始而「有瑕」的動作(言語是輔助),走向她們、接近她們,她們回給你的反應,往往會令你感到人生果真有迴峰路轉之絕妙享樂之感!

在這種絕妙享樂中,最重要的不是你感覺到或接觸到了某種「慾」,而是一種「玉」的珍貴時刻之撼動──時間似乎就那麼緊急而不急地煞車停頓了好幾秒,地球真的在那曼妙的時刻中停止了旋轉,生死失去了界限。

A片」確實往往就在我們眼前活生生地上演,然而,專屬於我們自己的「A()()」,則往往在我們的後面等著我們,去一層層破解與理解。

「人間」性經驗,如是我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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