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報上刊載一則奇特的新聞，說中國的江西省裡有一座1200公尺的高山上，發現了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式建築。

我看了那張圖片，發現那個所謂的金字塔是個未完成品，我們過去經常從照片上看到的金字塔尖頂，在那上面並沒有看到；它看起來似乎只蓋了一半。

有些金字塔最上面真的尖到無法容納一個人，有些金字塔的最頂端則是一個祭典的平台，例如著名的瑪雅金字塔就是，似乎金字塔的頂端的「造型」，就明示著那座金字塔的功能之所向。

這令我想起快一個月前，我在一家常去的三商巧福吃牛肉麵時，聽到裡面的服務生Janet跟她們店長的對話。

那個店長經常坐在最裡面那面鏡子牆前面的一張桌子，那位置距離廚房只需三五步，所以她老坐在這裡也很合理：避免跟來客搶位置，隨時監看餐廳最重要地方有無弊端，立即防範於未然。

廚房裡站著的總是那個店裡面最胖的男生，臉上只有一種表情，白色的表情。

老闆娘的面前總擺著一台小計算機；她的頸子跟手腕上總掛戴著某著玉石，西藏天珠或女媧石之類的；她的手提包總是擦得亮綠，像一顆放大上百倍的翡翠，跟她的桃紅色口紅相呼應。

那天，Janet──店裡面的人總是這麼呼喚著這個綁著兩個垂肩髮髻的(應該是唸大專的嬌)小女生，她那甜美的笑容總令我聯想到蕃茄牛肉麵裡的蕃茄──正把小倉庫裡的積水打撈出屋外。

老闆娘仍然坐在老位子，老位子就在小倉庫門口出來的地方；幾個工讀生為小倉庫積水忙進忙出，老闆娘連起身觀望或監督一下也沒有，她的小計算機那天打個不停。

「妳眼力比較好，幫我對一對這兩張報表上的數字是不是一致？」Janet終於可以停下來休息時，老闆娘忽然把她叫了過來。

Janet雖然忙了好半天，還是臉帶笑容、聲音陽光地說好。

「大致上都一樣，只有倒數第二行裡那個什麼太歲的，一個寫7另一個卻寫1。老闆娘那個字怎麼唸啊？」

「那字唸佘，龍蛇混雜的蛇，戲劇裡面有個楊門女將，領導這些女將的那個老太太就叫佘太君。」

「佘太歲，哦，不，是『佘太翠』是什麼東西啊？也是一種玉嗎？」Janet問。

「那是一種近兩年才在中國被發現的一種玉，目前市場對它的定位還只在中等價格，不過未來漲幅很可觀，去年就有我們一個台灣人，才花了8000萬人民幣，就買到了一塊41噸的這種大玉石。」

「一噸幾公斤呢？老闆娘。」Janet習慣性地雙手撫摸著她頭髮的左髻問道。

「一噸大約就1000公斤，41噸就四萬一千公斤，看起來很便宜，但這只是原礦石，還要再切割、鍊還有磨跟設計加工，最後的結果一定超過上億人民幣，可以鍊出多少還不知道呢。」老闆娘摸了一下Janet的右髻，好像在撫摸她的坐騎背上的鬃毛。

「哇塞，那跟老闆娘手上的玉環比起來，豈不大得像金字塔了！」廚房裡那個胖男生，突然叫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依舊，沒親眼目睹，沒人相信這句話會是他「講」的。

「你也誇張了吧！蔥要多放點，別老教我提醒你。」

「對了，上個禮拜我舅舅從墨西哥做生意回來，一直跟我們講他到金字塔上面的事。」

「金字塔上面也有生意可以做？」

「不是啦，舅舅平常就有在禪修，他到上面去是打坐。」

「？」老闆娘眼睛向上望了一下，好像想到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老闆娘會不會也想去？」

「去金字塔上面打坐？會被烤焦吧，那個尖尖的地方，聽說就像我們小學時拿放大鏡對准太陽時，聚起來可以瞬間把一張燒起來，有那麼大的能量。」

「剛好相反ㄟ。」

「相反。」

「我舅舅說，他坐在那上面，剛開始覺得涼涼的，大白天卻好像半夜醒來的那種涼，過沒多久，他說他的感覺是空空的。」

「空空的？」

「他自己的話是說，他感覺自己好像沒有了。」

「沒有？花那麼多錢，耗掉那麼大力氣，就為了把自己變不見？」老闆娘右臉頰向上笑了一下。

「我也聽不懂，舅舅就說他醒來真的就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好像全身充滿了新的能量。」

老闆娘不再說話，她愣愣地看著桌上那堆報表後，突然轉頭去看廚房。

廚房裡的胖哥表情依然，也可以說沒有表情。

“沒有”，在那天的廚房裡，特別引人遐思。

許多人都有這一生中想要登上的金字塔吧；真有一天上去了，真的很多人就「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