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一如香水複雜的製作過程，最後展現出來的是一股精純的迷人氣味；【女人香】(註)這部看來很文明的影片，卻是經由一層層複雜的製作過程，展現出七零年代的文明人，在歷經越戰(1959－1975)與六零年代「反戰、反暴力、喀藥、性解放」的外戰與內亂後，內外都殘廢難堪的生命，還能「摸索」出生命中最原始精亮的那道光。

然而，真要細究起來，【女人香】其實是一部內在鋪滿陰暗色彩，外在卻又不斷釋放「政治」與「性」的閃光的影片。

影片敘述結伴在假期中同行的一老(睜眼瞎子中校艾爾帕西諾)一少(高中生克理斯歐唐納)，兩人各自背著一袋的苦水，湊在一起過感恩節。老的因為個性乖戾，搞到眾叛親離，覺得人生乏味，準備在此佳節乾脆用鎗「恩賜」自己；少的因為跟幾個同學戲弄舍監，學校準備在節日後在全校師生面前大開校務會議，要審判這些頑劣狂徒。

不過，由於編劇在片中給它灑了三道女性香水，使得整部電影，在這兩位難兄難弟一路走來始終不如意的道路上，散發出一股神采飛揚的氣「味」，在一層層跳階而上的道路上，霹靂啪啦出一次次爆破的氣「勢」。

很妙的是，放下屠刀的軍人，經由口語與肢體語言的逐次「暴力式的」復元，在最後那驚天一擊中，卻教我們看到了人類如何經由文明來再造其原始的魂魄。

1‧

第一道香水出現在半空之中的飛機上。

老艾從空中小姐手中接過遞給他的酒時，這個原本借酒消愁的酒徒，竟然奇蹟似的捨棄酒味，而百分百地準確叫出空姐的名字”達芙妮”。瞎了眼的中校這種神奇到近乎魔幻的「嗅聞喚名」能力，賦予這部電影在一開始一種神奇之旅的暗示與色彩。

第二道香水出現在老艾去探望久別的老哥家。

怎奈老哥的家人對於這位不速之客的來訪，不很歡迎。不請之來的客人繼續其乖戾的言詞，屢屢出言不遜，座中便有出言更是不遜的女子予以迎面痛擊。老艾聞出這位熟女身上灑滿一種非常妖豔的香水時，索性對她「丟出一顆手榴彈」，老艾竟然甩出一句話，驚天逼問她「性欲是否一直未能得到滿足？！」

然而，會「猛然」爆出如此驚人之語者，其內心必早有驚人的「爆裂之物」；神奇之旅一下彎拐到了「繩其(自己)」的死巷中了：中校之後沒多久就嘗試自殺！還好小克把他救了回來。不過，這道「性香水」之嗆，也真是夠我們聞的了。

第三道香水出現在老艾與一位陌生女子，在華麗的餐廳裡大跳探戈；這個場景幾乎被所有人譽為此片中最教人驚豔之處！

從鬼門關走一趟的老艾，請救命恩人到餐廳大吃一頓，沒想到遇到個香噴噴的小妞，坐在一旁無望地等著遲遲不見到來的男友。老艾給小克來個泡妞機會教育，唆使小克把握良機跟小妞搭訕，小克硬是客氣得不敢，老艾硬是不客氣地請小妞共舞。

老艾在小妞身上那股香水(有人說其實是一種香皂)的鼓舞下，簡直把小妞帶得像隻在空中翩翩飛舞的大鵬，那股氣勢與風情，直教在場的食客與影迷癡倒在地。

電影最後，以老艾突然現身小克的學校，在全校師生面前公然單挑校長，為小克的不出賣同學展開洋洋灑灑的激辯演說收場。老艾在這場戲中的演講神采，有如把手中的散彈鎗，開得像空中的煙火般燦爛而漂亮。

不過，最妙的要屬老艾跟小克一起走出禮堂門口後的那一小場戲。在這個地方出現從未被人注意到的第四道「神秘」香水。

2‧

只見身為這場校務審判委員的一位教政治學的女老師，衝到老艾面前跟他說，她很佩服他的勇氣與言論，希望哪天能跟老艾「討論」一下政治學。

令天下所有人萬萬沒想到的是，老艾劈頭就問女老師：「妳結婚了嗎？」

女老師與小克兩人當場驚得呆若木雞，好半天後女老師才癡呆地點頭說還沒；老艾這時很是神色自若地說，我知道妳，我會找得妳的。

沒有人去解釋這段簡短又神奇的對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就像沒有人去探究一部以「女人香」為題的好萊塢電影，怎麼可能捨棄「性」而不論。

於是，且讓我們再度打開前面那三道香水，我們發現失明的中校之所以跟它們產生「作用」，其實都是很「政治」的：軍事(男人與男人的戰爭)令他殘廢(失明)，香水(女人對男人的征戰)勾引他的內心綻放出另一種交戰之光。

即便面對女人最衷情的「偷襲式武器」，香水，中校並沒放棄他乖戾的攻擊本性；由於那是一股暗香在浮動，所以也令得中校的防衛武器，在無形之中變得「暗淡而乖巧」－－就在第二道香水正面攻擊他時，導致他終於爆發出內在潛伏已久的戰鬥力：瞬間拔出尖銳的刺刀(性)，跟對方進行近身的語言肉搏戰(政治)。

正是，老跟小克喋喋不休於往日一身功績的老艾，卻是絕口不提風流性事，可見其在這方面的挫敗。

我們可以如此小聲地問：雖然他無婚，但如果他過去的性生活中，有一絲教他覺得足堪「芳香」回憶之處，自殺不會是他沒有選擇的選擇。即便他只有一滴滴向小克自誇與炫耀的「性香水」，他應當是帶著小克去造訪這滴香水的嬌滴滴(女)主人，而不是跑去拜問他那臭彈四散的老哥家。

於是，我們終於了然，他為什麼對那位被他一聞就聞出來，是剛剛那位教政治學的女老師「結婚」了沒？

原來，在性生活中之所以受挫的他，過去，正也是由於他的乖戾本性力圖去支使女性所導致的惡果。

結婚，對這位個性暴戾且極端的中校而言，無異於男女權力(政治)鬥爭最激烈的戰場。

對於如此一觸即發(可怕的政治就是恐怖的婚姻)的奇特戰場，他現在「還是」只能很迅速地走開，否則，他這一路神奇之旅重新「贏」來的三滴「女人香」瓶──起身、攻擊、降服──，將葬身在這最後一滴最使「性」的香水上──這一滴，宛如中校在本片中一次身心內外完全打通之後的射精！＃

註：Scent of a woman,1992；導演Martin Brest曾導過1984【比佛利山超級警探】、1988【午夜狂奔】。

政客為什麼那麼愛「四處」噴放口水，【女人香】這部影片對此做了很浪漫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