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06/05 05:04:31瀏覽2794|回應0|推薦6 | |
4‧ 「需要幫忙嗎?」我問他。他走回來,臉上好像罩著一團黑雲;他忽然拿出一張名片給我,我遞還給他一張名片。 「他們這次真的玩太大了!」他仰頭一口把杯中的花草茶一飲而盡,「原本我騎到七星潭就想掉頭回台北,卻在那裡接到車友的電話,他們說這次邀了日韓的朋友,打算從花東縱谷一路騎到台東海邊,然後搭船到綠島去環島。」 「聽起來很棒啊!」我覺得很羨慕。 「不,他們不只是要沿著海面飆車,還要在海上飆車──他們不知從哪已經弄來了一條小油輪,準備在從台東開往綠島的海上騎腳踏車。」他搖頭搖到桌子也跟著搖晃不已。 「海上怎麼騎腳踏車?」 「在油輪上的大甲板上騎,」他轉身進去茶水間,倒了一大杯白開水出來,「他們說這種騎法才有創意。」 「是有創意啊!」我對他的不以為然感到有點訝異。 「創意?我怎麼都覺得這像在演八點檔。」 「八點檔?」 「把個原本單純又安靜的騎腳踏車活動,搞到鬧烘烘、瞎起鬨,很可能還會爆新聞,這不就是八點檔嗎?」 他的氣正大,雖然我不欣賞八點檔,也沒那麼輕忽八點檔,我卻沒再接話。 我們沉默了好一陣;他看著窗外,我望著庭院。不久,他忽然說:「我上一個女朋友就很八點檔。」 「哦?」這種比喻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聽到。 「我生平第一次喝飲料是被夾帶在別人的口水裡的,就是出自她的傑作。」 「不懂?」 「把紅酒先倒在她嘴裡,然後再餵給你喝。」 「她主動這麼做?」他說的直率,我問的茫然,不知道他接下來還會爆出什麼戀人「漱」語。 「我想都沒想過。」 「雖然你看過電視上演過那麼多次?」其實這種鏡頭電影裡也不少。 「我做不出來。」 「也許你也想過,只是對象不是她?」我也喝起了白開水,好像真的「節目」很緊湊,我們都沒空去泡茶。 「啊?」他愣了一下,「這我倒沒想到。」 「如果連誰想都不想的話,女人大概會覺得你太不羅曼蒂克了。」我口雖這麼說,內心對這話也不很確定。 「羅曼蒂克不見得要這樣吧?」 「是沒錯,但你有對她做出『另類』行動嗎?」我還對他附帶解釋說,「另類」不是「別的(alternative)」,而是很另類的另類。 「現在回想起來..我真的都沒有,」他看了一下天花板,「她倒還提議過一起洗澡。」 「所以,你什麼都沒做?」 「當然有,出去玩都是我提議跟規劃的,車子也是我在開,錢多半也是我出的。」 「這幾點聽起來好像都跟羅曼蒂克關係不大,跟大男人關係比較大。」我不知不覺中也說得很坦率。 「難道沒有羅曼蒂克就沒有愛情?真心真意不是最重要的嗎?」他睜大眼睛看著我,我覺得他的眼睛不僅大,還漂亮。 5‧ 「我認同,女人應該也會說是;如果你在她餵妳喝紅酒時,能從背後變出一朵玫瑰花,那會令她更有愛情的感覺吧。」我忽然覺得自己開始有「八點檔的感覺」。 「你有這樣做過嗎?」他把脖子往前挺進。 「我..好像..也沒有,」我把上半身往後退,「是你剛剛那麼說,我才想到的。」再差一點,我就口吃了。 「所以,『八點檔』根本就不是很多人可以做得到?」 「看得多,不見得做得出來;不只是『八點檔』如此,很多事情大概都如此吧。」我這次的「太極拳」出手的真順。 他沉默,也沉思;奇怪的是,看到他那模樣,我腦中反倒突然一片空白,我好像也跟在他屁股後,愣在了某個點上,那個點我從來不曾察覺過。 「你是不是也對『性』有所遲疑,所以你那個大學時候的女朋友才離開了你?」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對我說。 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不知該從哪裡回想起,也不知該從哪裡回答起。 「因為缺乏練習,所以即便是『八點檔的動作』,我們都做不到?」他出口的節奏很明顯變快了。 「八點檔好像只會使人困在沙發裡。」我的回答有點白癡,我自己都感覺得到。 「但是,『八點檔』卻很可能造成女人的性動力?」他的口氣開始變得興奮起來。 「某些女人吧?」我還是有點遲鈍。 「我們這種男人,挫傷了女人的性動力?!」他愈說愈興奮。 「哪種男人?」 「對於性、認為不該『只有性』的男人。」他的語氣肯定又高亢。 「所以,我們是貪心的男人?」我好像被他同化了。 「不,『貪性』,『貪性』的男人;哈哈!」他幾乎是從椅子挺起上半身在跟我講話──這令我當下有種錯覺:他難道勃起了不成?──,「女人,你好像沒把她怎麼了,」他竟然笑得很開心,「我的意思是,如果男女之間真的有感覺的話,男人沒對女人的身體,一步步又一點又一點,做出親密接觸的話,她就會粉失望粉失望。」他說的似正經又不正經。 「你好像很清楚,你上一段感情最後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感到有點沮喪。 6‧ 「她找我去她擔任秘書長的一個協會的辦公室,那間辦公室已經很少人去了,會長還說她可以搬到那裡去住;」在我還在晃神中,他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瓶已經打開來的紅酒,倒入原來我們那裝花草茶的咖啡杯中,一股像黑莓般的味道撲鼻而來,「我離開的時候,她整個人趴在沙發上,像一隻貓剛起床要伸展全身的姿勢;」他舔了一下嘴角,那姿勢好像紅酒有如蛋糕,「一直要到隔天清晨我醒來時,我才察覺到那是她的絕望,也是她對我的誘惑──那個姿勢其實就是她想對我全裸的邀請。」 「你問我當時怎麼不知道?很好笑,因為從我一進那屋子,她就一直罵我,在每一個房間用話氣我,直到我被她氣到憤而離開。然後,經過一夜睡眠的冷靜,我才知道那其實是她對我的愛的表現。」 「我怎麼發現?更好笑,清晨醒來時,我耳邊還響著她嗡嗡的罵聲,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八點檔中,令我最不經心的劇情:一個個性乖戾的女人愈愛她的男人時,就愈對他罵得兇狠。」 「你的結論是?」我手中拿起的酒瓶停頓在半空中。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可以找人來談這件事,在談論的過程中,我很可能會知道整件事的問題出在哪裡;我現在知道我找對人了。」他把酒瓶從我手中拿過去,立即往咖啡杯裡倒進去;如果我沒記錯,這已經是第四杯了。 「我想你說得對,即便是『八點檔』式的性與愛都需要練習,愛情最重要的是表演,語言是一種表演,即便是『八點檔』的語言都可以是一種衝破停頓不前的愛情的偉大表演。」他紅著臉說;不知是因為酒喝太多太快,還是他真的太興奮了。 他一定是喝醉了,什麼我說的,這些話都是他自己說的,我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我只是望著那個被他緊緊抓在手中的紅酒瓶,上面寫著「Osoyoos Larose Le Grand Vin,2001」,這好像是一種加拿大酒,但我卻想起他的「郭董」到日本京都渡蜜月這件事去了。 7‧ 「好了,我該走了,謝謝你,後會有期。」他起身跟我握手,轉身迅速離去,立即從褲子後口袋裡拿出手機,邊打邊走進屋子裡去。 他說的話,我還在消化;大學那段情,難道真是我的錯?──根據他的「理論」,男人要負起「八點檔的行動或表演」的最大責任嗎? 不知是不是因為了喝了酒的關係,我覺得懶洋洋的,一點也不想從椅子上起來,一點也不想走出這個暖房。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一陣好像是腳踏車煞車的聲音,我轉過頭去看,差點嚇了一跳! 那是一個腳踏車隊,不,那是一個腳踏車「大」隊,人數很可能超過20個人,每部腳踏車看來都身價不菲,裡面的人講話的聲音夾雜不少日語與韓語。 他背著背包走了下來,頭髮比剛剛更亮麗(他很顯然在上樓時洗了澡),渾身充滿了一股逼人的活力。 他跟我擺擺手後,一腳踩住腳踏車的踏板,像風一樣地把腳踏車從庭院中騎了出去,等在門口的腳踏車大隊立即一擁而上,將他的身影淹沒在車隊之中。 說不出來為什麼這時候我有一種失落感;其實工作進度到目前為止很順利,它原本令我有好幾分擔心。 我忽然覺得我應該回房再沖個澡,剛走出暖房,我的手機立即響了起來。 「剛剛實在走得太匆忙了,忘了跟你說再見。」是他。 「你已經打過招呼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忘了跟你說,我決定要跟他們去綠島了,到海上騎腳踏車了!哈哈!」 「你本來不是很反對嗎?」 「那是剛接到電話的時候,跟你談過話後就不一樣了。」 「什麼不一樣?」 「我要告訴你的是,你說的沒錯,我們要從失敗中穿過去,我們要從錯誤中逆轉勝!哈哈,我們甚至要從性中找出愛情的突破點!台北見。」 我根本沒跟他說過這種話;那應當是他們「郭董」說的話。 沒有我,他照樣還是會去海上飆車,我只是他的一個藉口或出口;他畢竟是「郭董」手下的大將。#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