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年，或求學，或工作，我們一個個搬離開家。

家漸漸空了。你也是，我也是，小玲也是，一個一個離開這個房子。自學校畢業之後，高雄上班了一年，考上銀行，到台北過了四年；你呢，一直試著追尋愛情和理想，四處闖盪，跑到國外去了；小玲考上師院之後，開始台北四年的求學生涯，畢業後實習一年，還是待在台北走不掉，因為調不回去。

我們為追尋自己的前途與夢想，離開這個熟悉的地方，家人在哪裡，故鄉就在哪裡，澎湖舊家的記憶早淡了，想念的事物逐漸圍繞著這個「新家」走。搬到這個「新家」，再不到一個月，也要滿二十年了，這裡，早就是我們眼中的故鄉了。

家裡的人變少了，寂寞的不只異鄉的我，還有媽。每星期六日早上八點，我從貴陽街，或者內江街的租處，穿著短褲趿著拖鞋走出巷子，例行性地買份早報和早餐，再迴身走進巷子裡，上樓，一邊吃早餐一邊讀報。等到九點，打電話回家。

和媽聊天，多半是她說我聽。她絮絮訴說家中發生的大小事，偶爾中斷，不總是有那麼多話說，可是每每還是聊到十點十一點。我們在電話裡專注聆聽對方，從對面傳來的聲音裡，了解不只我獲得安慰而已。

這就是我在台北工作的所有生活。

初進銀行受訓之時，和同期考上的各地學員，一同住宿在台中總行宿舍，一同過了一個月，一同受訓、吃也一起、睡也一起。算不上建立所謂革命情感，可是一段期間的朝夕相處，總是有情份在，再不，最少看著熟悉，知道姓名，後來分發各地，業務上需要聯絡時，叫出名字，距離就能再近一些。

剛入行有點辛苦，結訓後正好分發到鬧區的老單位，也不熟練，幾次出錯累一大群人陪我抓帳，回到空盪盪的房間，發覺自己的軟弱。過了幾年，陸續收到同期受訓同事的喜帖，其中許多人和我一樣來自異地，和我不同的是，他們決定在台北落地生根。

很認真地想，怎麼回事，為什麼人家可以，我卻不行。也許我太戀家了吧，只有在家裡才能完全放鬆，在外地總覺思念，又感覺精神緊繃。那時其實已申調回鄉好幾年，一直沒缺，也沒門路可說。後來媽病了，常在電話裡哭泣，那時候想，回家吧回家吧，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