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杯裡加了些熱水，開了門，坐在陽台的小桌子上。

小桌子最近幾個月才搬出去，因為小玲終於調回家附近的學校上班，非清出來不可。說近，其實也不近，開車也要個多小時，可是怎麼辦，總比以前自己一個在台北住，寂寞時只能打打電話回家滴兩滴眼淚好。

這張小桌子，是來到這兒的第一樣傢俱，初來的前幾個禮拜，我們吃呀喝呀寫字全在這張桌上，沒辦法，舊傢俱全託了海運，還在路上。十幾年前，教會的葉老師夫婦自國外回來，我們還在這桌上煮火鍋招待他們。

這張桌子，媽連同現在還在屋裡的幾張書桌，向房東一起便宜買下，然後買了一罐亮光漆，將它漆得嶄新閃亮，它剛來到的時候，我們像買了新東西一樣的興高采烈，我還記得這些，因而現在當它漸漸失去功用，還是捨不得丟棄，就放在陽台裡，變成大些的小凳子。

高度剛剛好，坐在上頭，手肘正好可以擺在欄杆上頭。放下茶，擺在身畔，小小地失神空想，呵呵，開始覺得自己像媽。

媽也成天這裡發呆。

這裡很舒適的。坐在這裡，漸漸一點一滴體會她的心情。自四樓下望，偶爾幾個人巷子裡走動，不管有人沒有，總盪著一點闃靜的氣氛，白天也好暗夜也好，坐在這個地方，便成了旁觀者，可以從自己的迷困裡，暫時脫身。

當然我只是以自己的角度來想媽，她應該也有自己的祕密，就好像我也有某些祕密保留在心裡，未曾對任何人訴說一樣。很多時候，她就是如此安靜地坐在陽台的躺椅上。

每日仔細掃去陽台的沙塵，再舀水四處潑淨，一開始，一股很樸拙的泥土味夾著水氣蒸騰上來，當水氣漸乾，一種勤於拂拭才會有的清淨清涼發生。她在這裡赤足，不穿鞋。

現在沒有這樣的清淨了，我是頂不盡責的主婦。雖然偶爾也在這裡發呆，卻缺少日日灑掃的耐性與清心，很久很久才清掃一次。我必須穿鞋，才不致將腳底弄髒，弄髒腳的時候，我常想起這裡曾經是那麼乾淨。

無論如何，因為這個陽台，使得我捨不得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