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就是我們老是在客廳睡著的原因。

也許是一開始搬進來的時候，在廳裡就著月光，依偎同眠的印象太強烈，以致於後來我們都不愛在房裡睡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晚上的房間總是空空的，我們在客廳裡睡，看完愛看的電視節目才睡。

媽不喜歡限制孩子們做什麼。她讓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愛看什麼電視就看什麼、自由決定上床睡覺的時間，她說：「我相信你們，你們是我的孩子。」

所以孩子們都很任性，因為她的嬌寵，我們無法無天嬉鬧，爬到她頭上。我們摟著她猛親，有話便說，極為親暱極為直接，有時會傷人。她的眼淚是最可怕的武器，我們對這個毫無辦法，只要她的半滴眼淚，我們過於固執的脾氣就融化，完全投降。

對於孩子的學業，她也不發愁，從來不管，反而變成力道最強烈的鞭策。孩子們不愛念書，為了她開心，自動自發地要求自己，個個都能拿到前幾名。

等到一切差不多就序，媽又開始種花種草。

媽天性莫名的浪漫天真，像一個小女孩，也許是早年太年輕出社會謀生，忙著生計虛度少女時光，後來的數十年困蹇人生，一直在絕望憂鬱中，又混著出奇天真的夢想。

容易哭容易笑，比孩子還孩子，對於美好的事物懷有太深的執念，譬如花草。

她又開始種花了。

從幾乎荒廢的頂樓上，摘來野生的粉色牽牛小花，破損的舊水桶裝進四處挖來的泥土，小心翼翼栽入，給花澆水。也種鹿角草，一種線條堅硬挺直的無花植物，好幾盆。栽在陽台上。

新房子的陽台，不像老家的庭院一樣，時有蝴蝶圍繞。陽台小得多，還得空出位子曬衣，花草只能是點綴，比起以前的草木扶蔬，現在顯得單調多了。

所以又把腦筋動到室內來。某天早晨，上早市的時候，見到萬年青便宜，就買了好幾株分株，插在寶特瓶裡。又嫌寶特瓶不夠好看，一個一個將漂亮的花瓶買進家裡來。

純白的素樸的、黑的金絲雕花的，各式花瓶，只要價格可以接受的，全買回家，插上經年常綠的萬年青，注入清水就能活。神龕旁一株、電視櫃旁左一株右兩株，翠綠而挺直，後陽台也栽了幾株，準備隨時分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