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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悼天王傳─一個「加倍奉還」版的蘭陵王(下)
2013/11/05 22:24:19瀏覽1163|回應0|推薦10

        迷信武力、睚眦必報的殘暴冉魏政權後來沒能延續下來。但不知怎的,冉閔的遭遇─不同種族文化的相撞與矛盾,竟讓我想起某些外商公司職人的境遇。

 

容我姑且稱這故事的主人翁為強尼‧冉,任職於「阜康公司台灣分公司」,為您簡述這個故事。

 

雄烈才同楚霸王

閔本姓冉……幼而果銳,()虎撫之如孫。及長,身長八尺,善謀策,勇力絕人。……威聲彌振,胡夏宿將,莫不憚之。

 

阜康公司台灣分公司最近在人事安排上高潮迭起,佔盡版面。總經理強尼冉的倏起倏滅,竟然帶著點徐志摩「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的詩意。

 

認識強尼冉的人對於他的出線絲毫不感意外,所有贏者的條件他都有:生在台灣長在美國、高大又英俊的外型、長春藤盟系的教育、麥肯錫顧問的錘鍊。強尼的英文流利自然不在話下,但難能可貴的是:他的中文也達到能夠看懂法律文件與政府公文的水準。這樣的人才簡直就是跨國企業夢寐以求的典型。

 

不論公司的血統如何─本土的外商的還是混血的,組織其實有它內在的運作潛規律:沒有不玩政治的公司。

 

能夠做到地區總經理,強尼自然也是箇中高手。套用一句股市投資哲學的句型,如果你夠根正苗正,紅的老闆就會帶你上天堂。

 

有人就私下戲稱強尼是大老闆的 PET。他總是能在最適當的場合,先一步拋出老闆要的球。比如說以每年年中一定會有幾次的調高年度銷售目標的鴻門宴來說,強尼就是那個第一個說出「我覺得我們今年可以做得更多」的人。有這種guts敢講這種話的經理人,連老外的隊伍裡也不多見。一次二次之後,強尼就有了戰將的美譽,大家談到他,都帶著幾分敬畏的味道。

 

所以當台灣總經理的位子空出來的時候,強尼就順理成章地拿到了它。

 

破滅胡羯建新邦

閔宣令內外六夷,敢稱兵杖者斬。胡人或斬關或踰城而出者,不可勝數。

令城內曰:與官同心者住,不同心者,各任所之。於是趙人百里內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門,閔知胡之不為己用也

 

        強尼總經理的第一砲,便是貨真價實的成本控制。本來阜康公司經常就在組織重整與成本控制─對那些遠在天邊的「地區總部」或「全球總部」的老外來說,沒有甚麼比砍人+省錢更方便的、可以證明自身存在價值的方式了。

 

可強尼是玩真的。以前的砍法,裁掉的都是剛進公司沒多久的新鮮人和工讀生─這樣子從人頭上看來真的效率提高了,但錢根本沒省到幾文;但這一次他矛頭對準了那些派駐在台灣的老外─如果能在本地找到類似資歷的,強尼就請他走人。住房津貼、交通津貼、教育津貼、旅行津貼,林林總總快上億的大洋就這麼省出來了。有些老外困獸猶鬥,權責被架空之後,少了表演的舞台,只能陸續變成民國初年袁世凱政府裡,因為「二十一條」請進來的日本顧問們:「我等絕無人顧,亦少人問。」

       

冉閔回鄴,與公卿大夫有功將士行飲至之禮,又清定九流品格,準才授付,凡儒學後門,多蒙顯進。一時各方歙然稱頌,大有魏晉開國氣象。

 

第二砲同樣震撼人心─開會時講台語嘛ㄟ通。外商公司使用英文是個慣例。說是外商,但因為成本考量及因地制宜的需要,整個公司裡的老外非常少;但因為這些人都是做著相當重要的管理職,因此正式的公告都必須以英文進行,不論是口頭還是書面。

 

本來阜康的員工多少都通一點英文。就算沒喝過洋墨水,溝通是絕不成問題的。只是有的時候,特別是牽涉到本地法令規定時,用英文討論起來真是痛苦萬分─比如說「郵政儲金匯業局」,翻成英文唸的時候換一次氣還不夠哩。

 

強尼的哲學其實無關民族尊嚴,更跟「南蠻鴃舌」「用夏變夷」之類的古訓沒關係。他覺得重點應該還是溝通的效果,他說:想想看你要傳達的訊息,最終是誰會讀到這些東西。如果你的「目標群眾」(target audience) 都習慣讀英文,你就寫英文;如果你覺得只有中文才能準確表達出你的意念,何妨在英文之旁再加註中文?語言只是手段,而手段本就應該跟著目的調整。

 

這種求實的精神感染了工作團隊。一時之間,好些增進效率與開拓新市場的專案齊步並進,辦公室裡忙得讓人興奮。

 

朱龍一蹶神矛折

        冉閔簡選精卒千人,迎戰石趙十萬之眾於鄴北。遙望北軍雲屯霧集,連陣二十餘里,閔顧謂將士曰:吾視此輩如泥人木馬耳,何足當吾一擊!

        ……乃與慕容恪遇,十戰皆敗之……閔所乘赤馬曰朱龍,日行千里,左仗雙刃矛,右執鉤戟,順風擊之,斬鮮卑三百餘級。俄而燕騎大至,圍之數周,閔眾寡不敵,馬無故而死,遂為恪所擒。

 

陰雲來的比想像更快。被趕走排除的老外們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的人脈遍及全球,林林總總的部門,大大小小的幫手。現在只需要一根火柴,就能點燃這桶汽油。

 

板機就扣在年中財務預測視訊會議時。一二件稽核缺失,三四個專案延誤,加上「生意不好」或「財測調降」;還有最要命的,原來挺他的那個大老闆,因為「健康及家庭因素」,退休了。

 

結果財測大會像是公審大會。準備好的一百多頁投影片根本沒甚麼展示的機會。大家突然明白了強尼的孤立無援、被寸寸凌遲的處境。這些在他眼中尸位素餐、望之儼然、泥塑木雕般的高階高薪地區、總部主管,一個個提出他們無法認同台灣分公司做法的理由,而矛頭只指向一個原因─無能的管理者。

 

遏徑山前悼夕陽

強尼的離開跟他的到職一樣突然。新加坡飛了一個小組過來─稽核、律師、新老闆,甚至還有一個FBI背景的專家─因為怕強尼取走公司的機密。

 

他甚至連關電腦的時間都沒有,之後強尼基本上就消失了。身邊一個活生生的人,曾經一齊笑過鬧過,吃過零食賭過氣的同事,就這麼突然消失。尷尬地是又沒有任何的官方消息。而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言談中盡量避免提到這個人,彷彿他不曾存在生息過。頗像電影「雙面翻譯」的情節,在某些地方,提起死人的姓名是個禁忌;每當有人不小心違規,所有的人會「噓」地提醒他。

 

金融界的人迷信不是新聞,行天宮前就有那麼一攤專做金融同業的大師─他的消息甚至比獵頭公司還準,可見需求之旺。對於強尼的case,有人就戲稱:這個冉字,就已經預示了強尼的命運─頭上加那一橫,人不就「再」見拜拜了?就有人活靈活現地描述:這都該歸罪於總務部門上個月的動工,硬生生把強尼辦公室的前面加上一排沒甚麼用的櫃子,真應了「長這一橫,冉上無頭」的測字讖語。

 

現在,認識強尼的人對於他的出局絲毫不感意外:這樣橫空出世的流星,飄風暴雨般掠過,吸引人的目光,但也招致更多的嫉恨。他走的那一天,台北上空劈啪著一個超大雷雨包,頗有點老蔣總統走路那晚,天雷地火,天地同悲的味道。

 

冉魏永興三年,東晉永和八年,也是西元352年,慕容儁斬冉閔於遏徑山。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旱蝗大起,自五月不雨至於十二月。儁遣使者祀之,諡曰武悼天王,其日大雨雪。

(引文部分參考北魏崔鴻《十六國春秋》、民國高越天《六朝英烈傳》)

( 時事評論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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