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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24 17:23:35瀏覽1678|回應2|推薦10 | |
歲末天寒,2008年轉眼即過。許多人選了一個「亂」字來總結這365天;我倒覺得未必這麼悲觀: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今年台灣人民做出一件重大的決定,讓馬英九,這個浸潤在傳統中國文化教養,同時兼具西方法學素養,節儉務實,清廉自持的人當了總統。現在二岸三通了,貓熊也來了,許多原本違反經濟學常理的人為制約也一一移除,台灣總算免除了邊緣化的危機,又回到東亞的權力板塊之中。 馬英九與曾國藩 今年三四月的時候有一個熱門的話題:是甚麼樣的家教,教育出了馬英九這樣彷彿書上走出來的人物。(無有堂曰:當然,凡有預期,必有失望;英雄在扯斷鐵鍊的時候已為人們的將來套上了枷鎖,此處暫不表。) 顯然馬總統受他父親給的座右銘「至拙克至巧,至誠克至偽」影響甚深。這句話的原創者,就是鼎鼎大名的曾國藩。 曾國藩是清末的軍事、政治、理學大師;字伯涵,號滌生,湖南湘鄉人,出身寒素農家,貧苦力學。1852年創立湘軍,這是決定近代中國軍事政治走勢的重大事件。所謂「無湘不成軍」,湘軍與以後同出一系的淮軍基本上構成了十九世紀後半中國國防的骨幹力量,湖南人的鮮血從台灣灑到新疆;而曾國藩的幕府人材輩出,培養出「同光中興」與自強運動的骨幹力量。 做為一個入世的儒者,曾國藩修身處世做學問的要訣有三個字:靜、耐、約;也就是靜的態度,耐的功夫,與約的方法。在研究學問義理上,「主敬存誠」;讀書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讀。治學講求實用,不求博雅。換句話說,也就是「誠」、「拙」、「勤」的功夫,「勤字唯人生第一要義」。 「拙」的湘軍 用這種「以誠修身,以拙取人,以勤為事」的法門,衍生出湘軍的戰術:「紮硬寨打死仗」。原來湘軍從成立初始,始終面臨以寡擊眾的困境,比起對手太平天國每次作戰動輒十餘萬人的動員能量,湘軍在極盛時期的全軍也不過十二萬人,分布在大江南北上下數千里的戰場上。所以先站穩腳跟,力求不敗便成為湘軍的傳統。 湘軍「拙」的功夫體現,莫過於紮營的詳細規定。每到一地,必深溝高壘,「先求立於不敗之地,然後徐圖戰守」。無論風雨寒暑,部隊一停,立刻修挖牆濠,工事不成,不許休息。牆需「八尺高,一丈厚」,不用門板竹木,中間用土築緊,每築尺餘,橫鋪長條小樹,以免雨後崩裂。「壕溝需一丈五尺深,上寬下窄…濠中取出之土,須覆於二丈之外…。營外開廁數處,營內開廁二處,備夜間使用…」如此仔細囉嗦,無非是做好基本功,不讓敵人有任何趁隙蹈瑕的機會。 另外,「拙」也實現在選擇兵員的政策上。曾國藩練兵,取自明朝抗倭大將戚繼光的「練兵實紀」與「紀效新書」。選拔兵士,「第一切忌,不可用城市游滑之人,但見面目光白,行動伶便者是也…第一可用,只是鄉野老實之人,必碩大粗壯,辛苦手面,皮肉堅實,有土作之色,此為第一。」而軍官的組成,除了部分行伍出身者外,許多高級軍官,像羅澤南、李續賓等者流,都是出身十載寒窗的書生。如此以勤樸耐勞的農夫為士兵,以誠敬忠勇的書生為軍官。「矯矯學徒,相從征討,朝初鏖兵,暮歸講道」 (意即:學生跟著老師同學上戰場,早上打仗,晚上念書);從思想上與人力資源政策根本革除了當時軍營的腐敗暮氣。 (參考自羅爾綱「湘軍志」) 同樣「拙」的羅馬人 隔了半個地球與上下二千年,當我讀到古羅馬的歷史,發現湘軍與羅馬軍的治軍方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講求實際與基本功夫。 羅馬人愛好「系統」,甚麼事都一板一眼,規定得清清楚楚。別的國家都靠喑嗚山岳叱咤風雲的英雄來帶兵,只有羅馬人相信:透過公平的選舉,可以選出帶領他們出生入死的人。 共和國時代,每年冬天,全體公民在羅馬馬爾斯廣場召開公民大會,選出二位執政官,負責第二年的戰線,同時選舉將官。一個執政官帶二個軍團,所以總共四個軍團需要二十四名將官;選出的人,其中的十人要有十年以上的軍事經驗,且必須在27歲以上,否則公民大會不予承認。選出來的人按票數多寡依次分到軍團之中。 選完將領之後再選兵。用抽籤決定三十五個行政區中的四個,每個各出一個軍團。被抽中的行政區,所有役齡男子都要到卡匹杜里諾山丘集合 (去過羅馬玩的朋友大概都到過),再依將官指導,四個四個出列,依次分到所有軍團之中。這些,都是不成文的慣例。 組成了軍隊,那紮營的方式如何?這一點羅馬人也是規定得鉅細靡遺。首先,由輪值的士官在接近黃昏時,找尋防衛上有依託,距離飲水不遠,能容納二萬人左右的營地。找到時,在中心點插上白旗,那裡便是執政官帳篷所在。以此為中心劃出長八百公尺寬六百公尺左右的營地,四方設置出入口,中央則以二條大道交叉。大道旁設立聖火台,以供奉神祇或占卜,旁邊則設立長官講話的演說台。士兵的營房按照軍團次序搭建,間隔等距。帳篷搭完,還有四周邊的壕溝與柵欄,構工完成才准休息。即使只住一夜也絕不馬虎。軍營中也有下水道,做為廁所之用。 (參考鹽野七生「羅馬人的故事─漢尼拔戰記」) 不相信「天縱英明」的成功之道 這二支隊伍的共同特點是:不相信天才,但以誠拙的態度,扎實做好基本功;立下制度,選拔賢能。短期內或許看不到速效:就像湘軍一開始連打幾次大敗仗,曾國藩氣得二次企圖自殺;就像高盧人曾經嘲笑羅馬人的營地與攻城器材:「小羅馬人哪 (羅馬人的身材較矮小),你們做那麼大的東西幹嘛?」但是長期而言,良好的基礎工作,保證了系統的順利運行,保證了大多數人的質量;最終得以發揮更大的整體戰力。 這就是我想給馬總統,以及關心國政的朋友們的寄語:大拙實巧,大辯若訥,「誠」與「拙」本來就是現政府與前政府最大的differentiator。衰退會過去,洗錢案也會終結;台灣的再生關鍵其實在於目前默默在進行中的基本功:導正官箴,與確立台灣的區域定位。以總統的高度,不需涉及弔喪問疾,而應是魏徵「諫太宗十思疏」裡說的「簡能而任之,擇善而從之,則智者盡其謀,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何必勞神苦思,代百司之職役哉?」 清末楊昌濬 (他也是湘軍系統,左宗棠的門生) 曾有一首詩讚嘆左宗棠湘軍遠征新疆,並沿著河西走廊遍植柳樹的功業:「大將西征人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遍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十年樹木,何況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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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政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