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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02/02 01:06:21瀏覽1369｜回應0｜推薦6 | |
| 她左手捧住寫生板，右手用一截只比人們丟棄的菸蒂略長的炭精筆，認真地在畫紙上塗繪，畫著一個臉部輪廓不很凸出甚至可以用平板去形容的東方男子。
我這個來自東方的男子，則試圖從她專注的藍色眼眸中，找尋一個少年畫家的夢境。 有一小撮金色的髮絲，不時在這名西方女子亮麗的前額飄拂，讓我瞧見了蒙馬特山丘的微風躡手躡腳的撩人行徑。也許，她已經習慣了這些由塞納河閒逛到蒙馬特山丘的浪蕩子，會有哪些輕佻的招數。 小時候曾經夢想成為畫家，最早緣起在小學裡來了一位說話有著獨特腔調的美術老師。他用著筆心很粗的鉛筆，在佈滿顆粒狀的圖畫紙上，畫出深淺不一的斜線，不一會兒竟然浮現遠山、雲朵和村莊裡的農舍。更神奇的是，學校附近的竹圍和樹木，也跟著在那斜斜排列的鉛筆線條裡冒了出來，隨風搖曳個不停。這種像魔法一般神奇的技藝，使一個少年畫家的夢，持續了很多年。 走在蒙馬特古老的石磚街道，真恨不得脫下我的休閒鞋，因為那些石磚對我而言，並不單純是一塊塊的石磚，倒像是早年讀過的西洋美術史，一頁頁散落在地面所鋪成。畢沙羅、羅特列克、莫內、雷諾瓦、馬蒂斯、塞尚、高更、梵谷、畢卡索……，每一塊磚石彷彿都銘刻著一位大師級人物的名號，似乎不在蒙馬特喝過咖啡談文說藝，不在蒙馬特的街巷裡閒逛過，連藝事都很難成為氣候。 這一群在蒙馬特先後停留過的畫家當中，特別是梵谷的幽魂，曾經在我年輕時的畫室裡飄盪了好些年。從畫室天井抬頭仰望天空，所有飛過的雲朵都是梵谷在畫作中所繪出的流轉旋渦；庭院裡的龍柏變成畫幅中的絲杉，更像騰升的火焰不停扭曲打轉。窗外，那一片遭到接連寒霜侵襲過的枯黃草地，也在眨眼間鋪成金黃色的麥田。 一百多年前，梵谷在巴黎停留了兩年，他弟弟迪奧在蒙馬特開了一家美術店，兄弟倆就住在蒙馬特。梵谷除了畫靜物和自畫像，曾經從蒙馬特山丘遠眺，把看到的風景塗繪在畫布上。當時，近處紅磨坊的風車小屋，以及更遠處的大風車，還會咿咿呀呀地轉個不停。不出外寫生的日子，梵谷會要求畫材店老板，當他的模特兒。這個有些神經質的年輕畫家，還在蒙馬特的咖啡店裡，結識了小說家左拉和莫泊桑。 當年，畢卡索遲到了。畢卡索在梵谷離開蒙馬特十二年之後，才拎著父親給他的畫箱和畫筆，從西班牙輾轉坐火車到了巴黎，住在蒙馬特山丘上畫著附近的市集和街景。在某些介紹畢卡索生平的書上，留有一幀迄今將近一百年前的照片，可見二十歲的畢卡索頂著帥氣的頭髮，高領毛衣外面加了西裝上衣，就像所有到蒙馬特尋夢的年輕人一樣，睜著夢幻般的眼神，站在地磚鋪成的蒙馬特街道上。畢卡索背後那盞宮燈型的街燈，和梵谷畫作紅磨坊裡的那盞街燈，應當是孿生兄弟。 如今在巴黎羅浮宮美術館廣場，也可以看到畢卡索年輕時在蒙馬特所看到的街燈，只是現代人把它做了更華麗編排，集合五盞成為一束，亮燈時便成為盛開的花朵，而不僅僅是一朵含苞的花蕾。但不管它化裝成什麼模樣，讓我這個遲到了一百多年才趕到巴黎的我，還可以看到類似的街燈，心裡還是興奮莫名。 畢卡索在巴黎完成的第一張油畫，正是蒙馬特的煎餅磨坊。後來畫的〈狡兔小店〉，也是當年蒙馬特很有名的一家酒店。畫幅中，他還把自己畫成穿彩衣的小丑，身邊站著是他的模特兒，也是他的情人。 在蒙馬特山丘上，我就站在許多知名和不知名畫家寫生過的街道邊，面對著一個金髮碧眼、做著畫家夢的年輕女子，充當她的模特兒。然後再用二十五塊美金，向她買回一幅少年時的夢境。 原載930531《中華副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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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